正式答谢的主意,是奚雅淓在何炜又一次周末探望时提出来的。那是个周日午后,轩轩难得没把自己关在房间,而是坐在客厅角落翻着一本杂志,姿态却仍是疏离的。何炜帮忙修好了卫生间滴水的水龙头,正用毛巾擦着手。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明晃晃的光斑。
奚雅淓给何炜倒了杯水,看似随意地开口:“我想着,陈主任帮了这么大忙,光是口头谢,还有上次那些东西,总觉得不够郑重。要不……我们俩一起,正式请他吃顿饭?也算代表我们全家,表达一下心意。”
她语气平静,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望向何炜。这个提议,是她反复思量后的决定。陈邈那次不经意的来访,以及之后在电话里越发自然的关怀,让她心头那根弦越绷越紧。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日渐微妙的气氛。一次正式的、夫妻同场的答谢宴,无疑是最清晰的方式。让陈邈看到她和何炜“一体”的姿态,将这段关系拉回纯粹的“受助者-帮助者”框架,也借此向何炜(或许更是向自己)表明,她无意、也无暇涉足任何模糊地带。
何炜接过水杯,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杯壁。他抬眼,看了看奚雅淓。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但眼神里有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明。他又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轩轩,少年对父母的对话恍若未闻。他知道奚雅淓的用意。陈邈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以及之后他独自在城北家里回想起时,心头那挥之不去的细微不适,都让他对这个提议,没有立刻反对的理由。
“行。”他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是该正式谢谢人家。时间地点,你定吧。”
奚雅淓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些:“好,那我跟他约时间。就找个安静点的饭店,不用太铺张,主要是心意。”
几天后,地点定在了市里一家以环境清雅、菜品精致着称的中式餐厅,名叫“静园”。独立包厢,私密性好。时间约在周五晚上,何炜下班后直接从单位过去,奚雅淓则从出租屋出发。
周五傍晚,何炜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衬衫,提前二十分钟到了“静园”。包厢里已经布置妥当,圆桌上铺着米白色的桌布,中央摆着一个小小的插花盆景,灯光柔和。他选了背对门口、面朝主位的位置坐下,服务生给他斟上茶。等待的间隙,他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城市灯火,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知道这顿饭的意义,也预感到可能并不会如奚雅淓所愿那般简单。
奚雅淓和陈邈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奚雅淓穿了件样式简洁的浅蓝色衬衫裙,化了淡妆,头发整齐地挽着,显得庄重而得体。陈邈则是一身休闲商务打扮,深色Polo衫,卡其裤,腕表换了一块更显品味的款式,整个人看起来既随和又不失分量。他进门时,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先跟何炜握了手,寒暄两句“何主任辛苦”,目光随即很自然地转向奚雅淓,笑容似乎加深了些,语气也更熟稔:“雅淓,等久了?路上有点堵。”
“没有,我们也刚到。”奚雅淓微笑回应,却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让出了何炜身边的位置,自己则坐到了何炜的另一侧。这个小动作清晰地将何炜置于她和陈邈之间。
落座,点菜。气氛起初还算融洽。何炜作为“丈夫”和“答谢方代表”,率先举杯,说了几句感谢的场面话,措辞得体,但透着一种公式化的客气。陈邈含笑听着,连连摆手说“太见外”,目光却时不时掠过何炜,落在奚雅淓脸上,那眼神里的欣赏与关切,在包厢柔和的光线下,并未刻意掩饰。
奚雅淓努力扮演着“女主人”和“感恩的妻子”角色,适时为何炜和陈邈布菜,话题也尽量围绕轩轩的学习进展、对陈邈的感激,以及何炜在单位的工作(她刻意提起何炜最近在忙一个“很重要的材料”,试图为丈夫增添一些分量)。她的话不多,但每句都在强调“我们夫妻”这个共同体。
然而,陈邈的应对却始终从容不迫,甚至……有些过于从容。他接话自然,既能就轩轩的学习提出专业而具体的建议(显示出他对轩轩情况的持续关注和了解),又能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更广泛的领域,比如本地的教育政策动向,或是分享一些学界趣闻,展现出他广博的见识和游刃有余的社交能力。相比之下,何炜因停职处分和工作边缘化而略显沉寂的状态,以及他本身就不算长袖善舞的性格,在这种场合下,难免显得有些……黯淡。
更让奚雅淓暗自心惊的是,陈邈对她的称呼,在酒过三巡、气氛稍缓后,又自然而然地切换回了“雅淓”。他回忆起大学时代的一些趣事,提到奚雅淓当时在社团里的出色表现,言辞间充满了对“当年那个灵气逼人的小师妹”的欣赏与怀念。这些话题,何炜完全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配合地笑笑。奚雅淓几次试图将话题拉回当下,拉回家庭,拉回对陈邈的感谢,却总被陈邈以更怀旧或更富同理心(“理解你们现在不容易”)的方式轻轻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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