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七十万。
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何炜的视网膜上,烫在他的神经末梢,烫在他每一次呼吸带出的战栗里。办公室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老李粗重的喘息和自己心脏狂跳的闷响。
“原件……调出来!电脑里存档的电子版!还有扫描件!”何炜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劈裂,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恐慌。他扑到电脑前,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点开项目文件夹,找到那份该死的补充协议。屏幕上的PDF文件打开——金额,四十七万;型号,GL-203A。清清楚楚。
“电子版是对的!是纸质原件被换了!”何炜猛地转头,血丝密布的眼睛盯着老李,“档案袋谁保管的?谁最后接触过?”
老李被他眼中的骇人神色惊得退后半步,定了定神,眉头拧成疙瘩:“档案一直锁在综合科的小保险柜里,钥匙只有我和管档案的小吴有。上次用完放回去,是你签完字我亲手放进去的,之后……之后就没再动过。小吴上礼拜请假回老家了,还没回来。”
没人动过?那这份天差地别的协议是怎么冒出来的?何炜死死攥着那份纸质文件,纸张边缘在他手中皱缩。签名是他的笔迹,模仿得极像,但仔细看,某些连笔的力道和转折处的细节……似乎有些生硬?印章也是办公室的章,印泥颜色、盖章的角度……他猛地将文件凑到眼前,鼻尖几乎贴上纸面。印章边缘,似乎有一点点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晕染,不像是一次压印成型,倒像是……
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窜进脑海:伪造?有人仿冒了他的签名,盗用了公章,替换了协议关键页?
谁?为什么?是“徽韵坊”为了牟取暴利铤而走险?还是公司内部有人要整他?他最近得罪了谁?老赵?不,老赵还需要他干活。竞争对手?其他部门眼红这个项目的人?还是……单纯是他自己倒霉,撞上了胆大包天的商业欺诈?
无论哪种可能,后果都同样可怕。他是最后审核签字人,白纸黑字,公章赫然。一旦追责,他首当其冲。四百七十万的国有资产可能流失风险,足以让他背上处分,开除,甚至更严重。
“报警……”他喉咙干涩,“立刻报警!这是伪造合同,诈骗!”
“报警?!”老李倒吸一口凉气,“何主任,你冷静点!报警事情就闹大了!赵总那里怎么交代?项目还在进行,甲方‘新安文旅’知道了会怎么想?这会影响整个公司声誉,甚至县里的投资环境!到时候就不是你我的责任问题了!”
老李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得何炜透心凉。是啊,报警,调查,舆论,上级追责……层层压力下来,第一个被牺牲的,往往就是他这样“把关不严、负有直接责任”的中层。甚至可能为了尽快平息事态,公司会抢先处理他,以儆效尤。
“那你说怎么办?”何炜声音嘶哑,带着绝望。
“先压住!绝对不能让赵总和王科长知道!”老李压低声音,急促地说,“我马上私下联系‘徽韵坊’那边的负责人,探探口风,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是他们搞鬼,看看能不能私下施压,让他们把协议换回来,当没发生过。如果是我们内部……那就更麻烦了。但无论如何,必须先把财务那边稳住,付款绝对不能发!”
“能稳住吗?发票都开过来了……”
“我想办法!就说金额有争议,需要重新核对合同细节,拖住!”老李额头渗出汗珠,“何主任,当务之急是你赶紧想办法,找到证据!证明这份协议是假的!查监控,查用印记录,查那段时间有谁接触过保险柜和印章!还有,仔细回想,你签字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周围有谁?”
异常?何炜脑子乱成一锅粥。那段时间,父亲刚出院,他心神不宁,工作堆积如山,签字的时候好像是在一个下午,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具体细节,一片模糊。他只记得自己反复核对了金额和型号,确认无误才签的。之后老李拿去盖章……等等,盖章的时候,他不在场。是老李自己盖的,还是交给综合科的人盖的?
疑点像沼泽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冒出来,每一个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我……我查。”何炜艰难道。
老李匆匆离去,办公室里重新剩下何炜一人。死寂重新包裹上来,比刚才更加沉重。他跌坐回椅子,浑身发冷,手脚冰凉。伪造合同,巨额纰漏,职场陷阱……这些他只在新闻里见过的字眼,如今真切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忽然想起苏晴。想起她说“我的耐心有限”。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想起那份平静下的威胁。
会不会是她?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不,不可能。苏晴是甲方的人,她没理由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毁他。这太迂回,风险太大。但……如果是巧合呢?在他最脆弱、最无防备的时候,所有的厄运接踵而至?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是母亲。他不想接,但又怕父亲有事,挣扎着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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