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师范大学行政楼三层的走廊,光线惨白,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文件混合的气味。何炜和奚雅淓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像两个恰好同路的陌生人。他们的步伐都很沉重,皮鞋踩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这是辅导员李老师电话后的第三天。何炜最终还是推掉了那个“关键汇报”,奚雅淓也请了假。两人分别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抵达省城,在高铁站外毫无交流地汇合,然后打车来到学校。一路无言,只有电台里聒噪的广告和司机偶尔的搭话打破沉默。
辅导员李老师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严肃的年轻女教师。她将两人让进一间狭小的谈话室,递上两杯一次性纸杯装的白开水,然后拿出一份薄薄的文件夹。
“何轩辰家长,你们好。情况电话里已经基本沟通了。”李老师开门见山,语气保持着职业性的克制,但眉头微蹙,“这是何轩辰同学本学期截至目前的部分考勤记录和期中成绩单复印件。你们看一下。”
奚雅淓颤抖着手接过文件夹。纸张上的数字和红叉像针一样刺眼:《古代汉语》缺勤12次,期中成绩41分;《文学理论导论》缺勤9次,成绩38分;《教育学原理》缺勤15次,成绩35分……几乎每一门核心课程都亮起了刺眼的红灯。考勤记录旁还有几行手写的备注:“多次课堂睡觉”、“小组作业未提交”、“期中考试作文未写完”。
何炜凑过去看,那些数字和文字在他眼前晃动,却难以进入大脑深处。他感到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这是他儿子?那个曾经埋头苦读、虽然沉默但至少规矩的轩辰?这些触目惊心的缺勤和不及格,像是对他作为父亲全部认知的彻底颠覆和嘲讽。
“李老师,”奚雅淓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他……他为什么会这样?上学期还好好的……”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斟酌着词语:“根据我们观察和与部分同学了解的情况,何轩辰同学进入大二后,状态明显下滑。上课经常心不在焉,课后几乎不参与任何班级或社团活动,宿舍同学反映他经常熬夜玩游戏,白天补觉。我们找他谈过几次,他态度……比较消极,不愿多谈,只是说‘没意思’、‘学不进去’。”
“没意思?学不进去?”何炜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压抑的怒气,“他知不知道考上这所大学多不容易?知不知道家里为他付出了多少?一句‘没意思’就完了?!”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奚雅淓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睛瞪向他,眼神里满是愤怒和指责,仿佛在说:你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李老师似乎对这种家长反应习以为常,平静地继续说:“我们理解家长的焦急。但大学生已经是成年人,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学校有规章制度,缺勤和成绩不达标,必然会面临相应处理。按照目前情况,何轩辰同学本学期多门课程很可能无法获得学分,需要重修。如果下学期情况没有根本改善,可能会面临学业警告,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更严重的后果是什么?”奚雅淓急切地问。
“比如劝退。”李老师说出这两个字时,语气依旧平静,却像两记重锤砸在何炜和奚雅淓心上。
劝退。大学白读了。前途尽毁。所有他们曾经对儿子抱有的、哪怕是最微小的期望,都将化为泡影,甚至可能成为亲戚朋友间的笑柄和谈资。
“不能劝退!李老师,求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奚雅淓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抓住桌沿,指节发白,“我们一定好好管教他,让他改!求学校再给他一次机会!”
何炜看着妻子失态的样子,看着她为了儿子低声下气地哀求,心中那团烦躁和怒气更加汹涌,却又混杂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同样的恐惧和无力。他想吼,想质问,想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拿出威严和办法,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能说什么?他能做什么?除了像奚雅淓一样苍白地哀求,他还有什么筹码?
“学校当然会考虑学生的实际情况和家长的态度。”李老师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关键还是在于学生本人的转变。当务之急,是找到何轩辰同学,和他进行一次深入沟通,了解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和困难,帮助他重新建立学习目标和动力。另外,”她看向何炜和奚雅淓,目光带着审视,“家庭环境、亲子关系,往往也是影响学生状态的重要因素。你们……平时和孩子沟通多吗?了解他最近在想什么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这对父母最不愿意面对的创口。沟通?了解?何炜和奚雅淓同时陷入了沉默,两人都不敢看对方,也不敢看李老师探究的目光。
最后还是奚雅淓艰涩地开口:“我们……工作都比较忙,孩子上大学后,联系是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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