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夜晚,城市灯火在微凉的空气中晕开,比白日多了几分迷离。城南二中的教研交流活动早已结束,校园里一片寂静。奚雅淓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看着陈邈那辆深灰色轿车平稳地滑到面前,副驾驶的车窗无声降下。
“这边不好打车,我送你吧。”陈邈倾身过来,语气自然温和,脸上带着一丝忙碌后的放松笑意,“这个点,公交也挤。”
奚雅淓本想婉拒,但一阵晚风吹来,带着深秋的寒意,让她下意识拢了拢外套。想到转两趟公交才能到家,而疲惫感正从脚底蔓延上来,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陈主任。”
“不麻烦,顺路。”陈邈等她坐稳,系好安全带,才缓缓启动车子。车内干净整洁,有淡淡的皮革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雪松的清新气味,音响里播放着音量极低的古典吉他曲,舒缓的旋律在狭小空间里流淌。
车子驶入夜晚的车流。两人先是聊了几句下午交流的收尾工作,陈邈对奚雅淓学校几位年轻老师提出的问题印象颇深,夸赞她们思考活跃。话题渐渐从工作延伸到一些更宽泛的领域。陈邈谈起他最近在读的一本关于江南园林美学与文人精神的书,说起书中如何解析“借景”、“隔景”背后那种含蓄内敛又追求无限意境的中式哲学。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用词雅致,却不显卖弄。奚雅淓安静地听着,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向后退去,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温暖的车厢和舒缓的音乐里,慢慢松弛下来。她偶尔回应几句,谈及自己对中国古典诗词中空间意境的感受,两人竟有不少共鸣。
“其实教育也是这样,”陈邈打了转向灯,车子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道路,“很多时候不是强行灌输,而是营造一种‘景’,引导学生自己去‘看’,去‘悟’。我们做的那些在地文化资源挖掘,说到底,也是给孩子们打开一扇窗,让他们看到身边被忽略的‘景致’。”
这个比喻让奚雅淓深有感触。她想起自己教学中的种种努力与困惑,不由点了点头。“是啊,有时候觉得,我们自己先要能看到,先要被触动,才能传递给学生。”
“没错。”陈邈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目光温润,“所以做老师的,也得常常给自己找点‘景’,透透气,不能总埋头在教案和作业里。”他顿了顿,声音更温和了些,“我看你今天气色有点倦,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伯父那边……还是老样子?”
话题自然地转向了私域,带着朋友式的关切。奚雅淓心头微涩,没有否认。“嗯,需要人守着。都是些琐碎又磨人的事。”她没有提何炜,但那份独自承担的疲惫,在语气里已经透露出来。
“辛苦了。”陈邈没有说更多安慰的空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理解。“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别客气。跑跑腿,或者找些资料给伯父解闷,都行。”
“你已经帮了很多了。”奚雅淓真心地说。那些给父亲的书,那些关于课题的建议,甚至此刻送她回家的便利,都是具体而实在的帮助。
车子驶近奚雅淓居住的小区。陈邈将车停在离单元门还有十几米的路边,没有径直开到楼下。“就停这里吧,里面不好掉头。”他解释着,很体贴地没有让车灯直射向单元门方向。
“谢谢你,陈主任。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奚雅淓解开安全带。
“别客气,路上小心。”陈邈微笑着,目送她下车。
奚雅淓关上车门,站在路边,看着深灰色的轿车缓缓启动,调头,尾灯划出两道红色的光弧,很快融入了远处街道的车流之中。她转身,走向单元门。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家楼上,客厅的窗边,一点猩红的光在黑暗中明灭了许久。
何炜今晚难得回来得稍早一些——省项目的补充材料总算有了个粗糙的框架,他精疲力尽,只想暂时逃离办公室令人窒息的空气。家里空无一人,冷清得很。他懒得开灯,走到客厅窗边,习惯性地想抽支烟。
推开窗,冰凉的夜风灌进来。他点燃烟,靠在窗框上,看着楼下小区里零星走动的人影和远处马路上流淌的车灯。脑海里还盘旋着那些未完成的技术参数、林嵘严苛的要求、沈放热情得过分的面孔、苏晴冷静的眼神、以及父亲病床上越来越微弱的生机。
就在这时,那辆深灰色的轿车停在了楼下不远处。他起初并未在意,直到看见副驾驶的门打开,奚雅淓走了下来。
他的动作顿住了,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半空。
他看见奚雅淓站在车边,似乎对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关上车门。车子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奚雅淓转身走向单元门后,才缓缓启动,调头。车灯划过他家的窗口,那一瞬间,他看清了驾驶座上那个男人的侧脸轮廓——即使隔着距离和玻璃,他也认得出来。
是陈邈。
深灰色的轿车。陈邈。送奚雅淓回家。在这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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