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背后的魏晋 第74篇：龙鹤初逢，剑拔弩张的对白

陆机、陆云兄弟是大家伙的老熟人，在之前的世说新语系列中多次出现过，兄弟两个皆有大才，世人眼中难分伯仲，谢安说哥哥陆机更出色，是从气节方面论的，之前第11篇里讲过，可以回听一下。

陆氏兄弟的其他事儿，之前还写过很多，因此生平本篇不再赘述了，直接进入主题，三国归晋，二陆入洛，到达京城洛阳后，两个人经常应邀出席重臣张华组织的宴会，认识了不少当时的社会名流。

一天，陆云到张华府上做客，刚好荀隐也在，吴郡陆氏大名鼎鼎，这位荀隐来头也不寻常，荀隐出身颍川荀氏，一看见这四个字，熟悉三国的朋友大概都能一下子想起曹操的首席谋臣荀彧荀令君，颍川荀氏历来人才辈出，是汉与晋时期的顶级士族。

陆云、荀隐之前不认识，是初次见面，按惯例主人要给两人介绍一下，张华看着两位客人笑了，今天我也不重复那些惯例了，二位都是大才，互相介绍一下自己吧，不过要来点新意思，不要太俗套。

张华是德高的前辈，陆云说着谨从张公所言，回身对着荀隐拱拱手，朗声说道，在下云间陆士龙。

荀隐也连忙施礼，大声回复，我乃日下荀鸣鹤。

陆云，字士龙，是吴郡吴县华亭人，之前典故系列我们讲过华亭鹤唳，是陆机去世之前回人生路的无限怅惋，云间又是华亭别称，是松江府的古称，陆云这一句交代了自己的字和籍贯。

荀隐，字鸣鹤，颍川今天河南禹州一带，靠近西晋首都洛阳，古时候以帝王喻日，所以京城及其附近地区就被称为日下，有陆云的自我介绍于前，荀隐也就以相同的套路介绍了自己的字和家族方位。

一前一后，意犹未尽，陆云又说，既然天上的青云已经慢慢地散去了，看见白色的野鸡，为何你还不张弓搭箭？陆云的这句话看着是向荀隐发问，其实字里行间给自己点赞，云间陆士龙，云中之龙故在青云之上，而野鸡自然指鹤了，云龙俯视野鹤。

陆机以开玩笑的口吻表达着陆氏的高傲，既然文字游戏，荀隐不会让着他，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既然你问为什么不放箭？本来我以为云中之龙一定非常强壮，可仔细一看不过是头山野间的四不像，野兽虚弱而弓弩强劲，于心不忍，故迟迟没有放箭。

两个人的一问一答虽然都是开玩笑，可涉及到家族荣誉，玩笑间也带着咄咄逼人，张华一看，可不能针尖对麦芒继续呛了，抚掌哈哈大笑，给这段自我介绍画上了句号，招呼着二人落座饮酒。

文言文原文如下：

荀鸣鹤、陆士龙二人未相识，俱会张茂先坐，张令共语，以其并有大才，可勿作常语，陆举手曰：“云间陆士龙。”荀答曰：“日下荀鸣鹤。”陆曰：“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布尔矢？”荀答曰：“本谓云龙骙骙，定是山鹿野麋；兽弱弩强，是以发迟。”张乃抚掌大笑。

出自《世说新语》排调篇

①荀鸣鹤：荀隐，字鸣鹤，西晋颍川荀氏。

②陆士龙：陆云，字士龙，魏晋吴郡陆氏。

③张茂先：张华，字茂先，西晋初年重臣。

④云间：古华亭（上海松江），松江府古称。

⑤日下：是指京城及其附近的周边地区。

⑥白雉：白色的野鸡。雉：野鸡。

⑦布：搭放，指搭弓放箭。

⑧骙骙（kuí）：这里是指强壮的样子。

⑨定：却，竟然，表示意外。

⑩麋（mí）：麋鹿，又称四不像。

文言文直译

荀隐和陆云还不认识的时候，在张华的家中做客时碰面了，张华让他们两个人一起聊聊，因为两个人都是才子，就让他们来介绍自己，不过不要说一些很平常的套话，陆云拱手说：“云间陆士龙。”

荀隐回答：“日下荀鸣鹤。”陆云说：“既然青云已经消散，看见白色野鸡，为什么不张开你的弓，搭上你的箭？”荀隐回答：“我本以为是云中龙一定非常强壮，谁知道却是荒野的四不像，野兽虚弱，弓箭太强大，故迟迟不忍放箭。”张华于是拍手大笑。

一个说你哪是鹤啊，是一只野鸡罢了，另一个也是不客气，什么云中之龙啊，不过是头四不像，这种对话容易擦枪走火，所以张华哈哈大笑，对两个人言锋机敏表示赞许的同时，也算适时灭火。

与陆云、荀隐相比，当时的张华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之前我们也仔细介绍过张华，西晋初年重臣，其人文学方面也是很有建树，是《博物志》的编纂者，这本博物志里有很多好玩的事儿，有兴趣的朋友建议买一本读读看。

世说新语为后世留下了许多典故，后来王勃的千古名篇《滕王阁序》里有一句：

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

长安与洛阳都是京城，云间乃东吴故地，如果我们读懂了世说新语的这段文字，再去看王勃的那句话，就会很容易理解日下与云间所传递的特殊含义，以及文字背后那些隐隐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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