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背后的魏晋 第62篇：晋室忠臣，嵇绍的职业操守

一曲广陵散奏罢，嵇康决绝赴死，在此之前，嵇康写下那篇《与山巨源绝交书》，文字看上去是痛斥山涛，只是其中的默契只有老朋友之间才懂，故人一纸雄文，明面绝交，实则托孤，嵇康心里对山涛是绝对信任的，才会对娃说山公在汝不孤矣，毕竟一位能够托孤的朋友，在心里的位置可想而知。

后来的山涛没有辜负老朋友的信任与重托，将当时尚处于少年的嵇绍养大成人，孩子长大之后也要有人生的规划，于是山公举荐嵇绍担任秘书丞，嵇绍因为父亲是死于司马氏之手，所以对出任晋室官员心怀纠结，因此就去找山涛表明顾虑，山涛看着嵇绍以一句为君思之久矣开头，开导嵇绍，关于这一段我们在上一篇刚刚有过详细解读。

嵇绍是一位极其认真的人，跟父亲嵇康的性格完全不同，天马行空的嵇康纵情恣意，不受约束，老庄思想是精神行为的主导，嵇绍则是一位典型的传统儒者，做事情有着特别严谨的尺度，什么能做或是什么不能做，绝不能逾越，谁也改变不了。

西晋八王之乱爆发，朝野形势变幻不定，用一句话熟悉的话来说那就是城头变幻大王旗，赵王司马伦篡位之后，胡作非为，能重用小人孙秀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就引起了众怒，齐王司马囧于许昌起兵，号召王公大臣共同讨伐司马伦。

这次王爷之间的攻伐司马囧取得了胜利，进京之后司马囧官拜大司马，执掌朝政，当时的嵇绍在朝中担任侍中，有一次因公事嵇绍前往大司马府，某些事情需要当面请示汇报，司马家的王爷们其实都是半斤八两，坏透了的司马伦被杀了，上来的司马囧也不是什么好人，跟司马伦一样宠信小人，当嵇绍赶到时，在座还有司马囧亲信，葛旟与董艾。

旟这个字发音于，这个字简体我打不出来，葛旟与董艾是司马囧的亲信，所以有事儿没事混在一起，说是讨论当前复杂的局面问题，说着说着就开始了吃喝玩乐，看见嵇绍来了，葛旟就对司马囧说，大司马难得今天高兴，嵇侍中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可听说嵇侍中音乐方面非常有造诣，擅长丝竹管弦，不如今天让我们饱饱耳福，一边说着，一边也不管嵇绍愿不愿意，就让两个下人把乐器直接搬了过来。

当时嵇绍是穿着上朝的官服来的，毕竟公事，急急忙忙赶过来是想谈工作，可现场的气氛让嵇绍心里非常难以接受，杯盘狼藉不说了，现在还要把乐器搬过来，嵇绍连忙推辞，说还是谈工作要紧。

司马囧这个人也是个贪图享受的角色，分不清工作娱乐，见嵇绍一直推辞，心里有点儿不高兴，于是对嵇绍说道，嵇侍中你难得来一次，今天大家心情不错，你给我个面子，露两手，弹奏一曲。

嵇绍心说，这哪是什么面子问题，于是非常严肃地对着司马囧施礼说道，大司马如今辅佐皇帝，所作所为跟平时应该有所不同，为文武作表率，我虽然官职卑微，不过侍中也是皇帝的近臣，而弹奏音乐本来乐官的事儿，我不能穿着代表朝廷的官服来做这样的事情，这样会坏了制度，乱了规矩。

如果大司马一定要我演奏，也不是不行，就请让我脱去官服，穿上便装，那样我就可以来一曲，不知大司马意下如何，嵇绍说得不卑不亢，拒绝的同时又给司马囧留下了一个台阶下，司马囧的心里虽然不快，可是嵇绍说的好没有任何反驳的地方，于是一挥手让葛、董带着乐器二人退下，回过头对嵇绍说道，嵇侍中说得对，我们还是谈谈工作吧。

文言文原文如下：

齐王冏为大司马，辅政，嵇绍为侍中，诣冏咨事，冏设宰会，召葛旟、董艾等共论时宜，旟等白冏：“嵇侍中善于丝竹，公可令操之。”遂送乐器，绍推却不受。冏曰：“今日共为欢，卿何却邪？”绍曰：“公协辅皇室，令作事可法。绍虽官卑，职备常伯，操丝比竹，盖乐官之事，不可以先王法服为伶人之业。今逼高命，不敢苟辞，当释冠冕，袭私服。此绍之心也。”旟等不自得而退。

出自《世说新语》方正篇

①齐王冏：司马冏，司马攸次子，袭封齐王。

②咨事：请示公事。

③宰会：招待僚属的宴会

④葛旟：与董艾同为司马囧属官。

⑤时宜：形式的需要，这里是指时政。

⑥嵇侍中：嵇绍当时任侍中，故称。

⑦丝竹：弦乐与管乐，通指乐器。

⑧备：当任。常伯：指皇帝近臣。

⑨操丝比竹：指演奏乐器。

⑩法服：古代礼法规定的官服。

?伶人：乐师。

?高命：尊命。

?苟辞：随便推辞。

?冠冕：官服。

?袭：这里是指穿。

文言文直译

齐王司马冏担任大司马，辅佐国政时，嵇绍当时任侍中，去向司马冏请示公事，司马冏安排宴会召来葛旟董艾等人一同讨论当前的政事，葛旟对司马冏说道，嵇侍中非常擅长丝竹音乐，您可以让他表演一下，随后还让人送上乐器，然而嵇绍推辞不接受表演，司马冏说道，今天众人共同欢聚，您为什么要推辞呢？嵇绍回答，司马公如今辅助皇室，为人处世更应该为众人之楷模，在下虽官职卑微，终究也算是皇帝的近臣，演奏这是乐官的工作，我不能穿着先王制定的官服去作伶人的事情，既然大司马今天下命令，我也不敢完全推辞，那么请让我脱下这身官服，换上便装再表演吧，这是我嵇绍的真心实意，葛董等人自觉没趣都退了出去。

一身官服肯定是不适合表演，如果一定要表演就得换上便装，这事儿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道理，当时嵇绍说的那些话，葛董二人应该是懂的，只是他们还是要建议嵇绍表演一下，可能多少会有一些故意为难羞辱嵇绍的意思，就像曹孟德让祢衡击鼓。

嵇绍的回复是不卑不亢，进退适宜，没有勃然大怒表示拒绝，司马囧虽不高兴，也没有为难他，如果换成了孙秀在边上，指不定就要给嵇绍小鞋穿。

嵇绍的心里是有坚定原则的，这种忠于职守的原则让他后来为保护晋惠帝而血溅当场，也让那个白痴晋惠帝难得清醒了一回，此嵇侍中血，勿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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