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背后的魏晋 第60篇：小儿辈，大破贼。

东晋太元八年（公元三八三年）经过多年经营统一黄河流域之后的前秦皇帝苻坚踌躇满志，挥师南下大举攻晋，欲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完成统一大业。

当时前秦的前敌总指挥是苻坚的弟弟苻融，八月间前秦军攻克淮上重镇寿阳，并把东晋援军胡彬所部包围，弹尽粮绝的胡彬派人向大本营求救，送信人却被人家前秦给抓了，底细就暴露了，苻融一分析形势大好啊，就赶紧跟苻坚报告，让哥哥也来前线感受一下这即将到来的胜利。

苻坚一听龙颜大悦，大腿一拍就奔赴寿阳城，同时派遣朱序前去劝降东晋，欲不战而屈人之兵，至此中国历史上着名的淝水之战拉开了序幕。

朱序是东晋降将，太元三年前秦就发兵攻晋，兵锋直指襄阳，当时襄阳城守将是梁州刺史朱序，此人还是非常有能力的，长时间坚守襄阳，有时候还能主动出击，对前秦互有胜负，后因都护李伯护父子叛变，襄阳陷落，朱序被俘押往长安，苻坚这个人相当仁厚，很有正义感，把卖主求荣的李伯护父子杀了，却敬重坚守襄阳的朱序，拜为度支尚书。

朱序降秦是不得已，他在等待时机，作为东晋昔日大将，朱序对东晋的前敌总指挥谢石很了解，谢石是太傅谢安的弟弟，能力一般般，不过等朱序到达东晋大营后发现谢玄也在，这是莫大的惊喜，谢玄是谢家、也是当时东晋最出色的将才，他掌握东晋最有战力的部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北府兵。

谢玄及其部署已抵前线，朱序觉得大事可为，立即给谢石、谢玄出谋划策，并把前秦的内部虚实仔仔细细地做了汇报，朱序分析说，别看前秦军队号称百万，那是连后勤供给人数都算上的，而且还远远未到淮河流域，此时前秦的苻融所部撑死也就二十来万人，而且还不能全部投入到第一线，现在苻坚又到达了前线，这对前秦的指挥未必是好事，皇帝亲征，有时会干扰一线作战部队。

更为重要的是此时的前秦貌似统一了北方，但社会并不稳固，是一个非常松散的联盟，不同势力各怀鬼胎，打着各自的算盘，比如前燕的慕容垂，军队组织纪律性很差，名相王猛早已去世，前秦的后方也不稳固，只看淝水两岸第一线的兵力对比，东晋并不吃亏太多，而且苻坚并不知北府兵也到了。

此时如果我们东晋部队能主动出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形势会非常有力，谢石谢玄采纳意见，命令名将刘牢之率五千精兵夜袭洛涧，前秦的名将梁成当场被斩杀，东晋首战告捷，等苻坚兴致冲冲到达寿阳，迎接这位老兄的却是洛涧之惨败，看着对岸八公山上，恍惚的苻坚留下了草木皆兵的传说。

洛涧的失利对于前秦只是个局部的损失，乘胜挺进淝水列阵的东晋一方请求对岸的前秦大军向后撤退几公里，说是让他们先过河，然后摆开架势来一场光明正大的对决，前秦的一线指挥员当然都是经验丰富的军人，他们知道这万万不行，二十多万大军阵脚一旦发生移动，短时间内是不好稳住的，偏偏此时前秦一方说了算的人是苻坚，他是个宽仁光明磊落的君子，但在这个时候显得愚不可及。

他还真下令后撤，或许他太相信前秦的实力，或许他想趁东晋军队过河时半渡而击之，反正前秦大军向后撤退，前方阵脚这一动，后边的根本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已经回到前秦这边的朱序带人趁机在前秦军队后边捣乱，大喊秦兵败也！

此时渡过河的北府兵精锐在刘牢之的带领下，砍瓜切菜一般突击阵脚大乱的对手，前秦的几十万大军如鸟兽散纷纷逃散了，被苻坚纠集过来的各方势力打着各自的小算盘一哄而去，淝水之战以东晋一方彻底胜利而结束，谢玄等人经此一战成名。

淝水之战，东晋的实际操盘者是太傅谢安，但战争过程中似乎看不见他的身影，而前秦那一方的苻坚却御驾亲征，严重地干扰了一线作战，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更专业的人去做才好。

当时的谢太傅在后方干什么呢？下棋啊！毕竟前秦声势浩大，东晋朝野上下一片惊恐，天天跑到谢府探听虚实的人真是不少，谢安就跟他们下棋，不谈其他的，反正就是下棋喝茶，下棋喝茶。

这天又来一个客人，谢安照常跟他下棋，下着下着门外有信使从淮上带来最新战报，谢安看了看继续下棋，也不言语，客人实在忍不住就问，前方现在到底怎样？谢安缓缓来了一句，小儿辈大破贼！

文言文原文如下：

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

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出自《世说新语》雅量篇

①俄而：很快，不久。

②谢玄：谢奕之子，谢安之侄，谢道韫弟弟。

③淮上：淮河上，淮河一线，当时淮河一带是东晋与前秦交战的前线战场，淝水是淮河的支流。

④信：信使。

⑤徐：缓慢，慢悠悠。

⑥利害：指胜负。

⑦小儿辈：谢安当时为征讨大都督坐镇后方，前线指挥员谢玄、谢琰等是其子侄辈，故称小儿辈。

文言文直译

谢安正和客人下围棋，不一会儿，谢玄从淮上前线派来的信使到了，谢安看完信后默默不语，慢慢地转向棋局，客人问战场胜负如何？

谢安回答：“这帮孩子辈已大破敌军！”

言谈举止，跟平时也没什么差异。

淝水之战对东晋是最为严峻的考验，一直忙于内部斗争的世家大族暂时团结一致取得胜利，躲过一场灭顶之灾，谢安在这种战争中，肯定干了很多资源人力调配、保障供给、协调各方的重要工作，所以才能做到不慌不忙地陪客人下棋、喝茶。

上边这则描写是世说新语中最为经典的片段，寥寥数语，从棋局写起，又转向棋局，谢太傅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气度跃然纸上，只不过真实的战争哪有这么的轻松，谢太傅当时的内心煎熬又有谁知道？后人读起来过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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