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背后的魏晋 第16篇：牢骚满腹的殷浩

隔了两篇，我们继续来聊谈谈殷浩，北伐失败之后被废为庶民的殷浩在信安的日子甚是无聊，人一旦闲着，就很容易胡思乱想生闷气，整天咄咄书空并不能完全发泄心中累积的郁结，有时忍不住也会指名道姓地数落数落人，被他念叨最多的人就是司马昱。

殷浩为什么对司马昱有怨气，说这个之前得先交代一下背景，殷浩出山那会儿是晋穆帝时期，晋穆帝司马聃是东晋第五位皇帝，他和前几位皇帝的关系两三句话就能捋清，他父亲是晋康帝司马岳，康帝前边是第三位皇帝晋成帝司马衍，此三四位乃一母同胞亲兄弟，是晋明帝司马绍和庾文君所生。

司马绍、司马昱两个人又都是晋元帝司马睿的儿子，所以从辈分上论，司马昱是司马聃的爷爷辈，而司马聃即位时年纪太小，所以会稽王司马昱就以宗室长辈身份、同时拜抚军大将军入朝辅政，可别看司马昱按辈分论是爷爷，人家那时还不到三十岁呢。

此时坐镇荆州的桓温渐渐势大，司马氏担心另一个王敦的出现，于是司马昱和另外的辅政大臣一商量得找个人出来制衡一下桓温，否则不好控制，遍览朝野，当时能与桓温声望相匹的只有殷浩，可人家殷浩不想做官，司马昱笑笑，这事儿我来办。

于是，司马昱放低身段，对在丹阳的殷浩发出热情洋溢的赞美，请求他拯救苍生，今天下纷乱，殷君满腹大才堪比管乐，岂能一辈子老于山野，更何况朝野间有识之士并重殷君与桓公，今桓公建功立业于荆州，殷君纵有超然心，又岂能无动于衷，如今圣上岁小年幼，正是我等用命之时，唯盼殷君一展雄心抱负，垂大名于青史，岂不美哉。

司马昱的一番盛赞也好，吹捧也罢，让人听着心潮澎湃，戴高乐嘛，戴高帽的话谁听了都迷糊，殷浩终于坐不住了，在朝野间的赞誉声中走马上任。

后来发生的事儿朋友们都知道了，北伐惨败的殷浩被一撸到底，贬为庶民，那段时间的殷浩各种复杂的情绪袭扰着内心，个别开始就反对自己的声音，他其实多少还能接受面对，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当初盛情赞美自己出山的那些人现在都不见了，尤其是拍板做决定的司马昱，当初要不是你给我戴高帽，或许我还悠然地在丹阳看日升日落呢，可是你一手把我扶上了百尺云梯，却又悄悄地把梯子撤走了，如今我是上不去，也下不来，心中的苦闷向谁说去。

文言文原文如下：

殷中军废后，恨简文曰：“上人着百尺楼上，儋梯将去。”

▲出自《世说新语》黜免篇

①殷中军：殷浩。简文：司马昱

②上人：让人上去。

③着（zhuó）：在。

④儋（dān）：两个人用肩抗。

⑤将去：拿掉，撤走。

文言文直译

殷浩被废为庶人后，曾抱怨简文帝说：“把人送到百尺高楼，却偷偷撤走了梯子。”

把人抬上百尺高楼，却又撤走了梯子，说起来充满幽怨，殷浩这是在怪司马昱不给自己留后路，之前说得天花乱坠，一出事儿了，让我顶雷，你连一句为我辩解的话都没有，殷浩越想就越生气。

抬上高楼撤走梯子这句话非常形象，影视作品或者现实生活中经常用得着，比如有人对你捧杀，一番赞美之后，如果当时你很清醒，你会说，这话听着舒坦，不对啊，你往高了这么一抬，我顺着这梯子再往上边这么一爬，那可就下不来了。

当年隐居的殷浩不能坚持自己的初衷，等事后抱怨又有何用，可是，有几个人能拒绝攀升的通道。

对被废为庶人的殷浩，桓温的反应也有意思，当初朝廷力推殷浩，桓温当然明白所为何来，如今殷浩受挫后被贬远遁信安，桓温的心里幸灾乐祸的情绪多少是有的，他曾经对左右幕僚说笑，小时候殷浩喜欢和我一起玩，那时我们爱玩骑竹马的游戏。

那些我玩够了就丢弃的竹马他总是捡起来，当宝贝一样继续玩，那个时候他就不如我，人生有些事情说起来是命中注定的，再折腾也没用。

文言文原文如下：

殷侯既废，桓公语诸人曰：“少时与渊源共骑竹马，我弃去，己辄取之，故当出我下。” ▲出自《世说新语》品藻篇

①殷侯：殷浩。

②既废：指殷浩被废为庶人一事。

③渊源：殷浩，字渊源。

④竹马：儿童玩具，当马来骑的竹竿。

⑤辄：就，总是。

文言文直译

殷浩被废为庶人后，桓温对众人说：“小时候殷浩经常和我一道骑竹马玩耍，我扔掉的竹马，他总是捡起来骑，所以他本来就该在我之下。”

朝廷搬出殷浩来制衡自己，桓温其实不担心，殷浩别的方面还可以，可是理政与治军不行，桓温对此很了解，他之所以对殷浩有意见，对他被废为庶人有些幸灾乐祸，是因为作为曾经的好朋友，你殷浩跳出来与我处处作对，感情上终究难以释怀。

如今殷浩的境遇天翻地覆，整天在信安咄咄，桓温嘲笑也嘲笑了，心中的气也出了，然而两个人之间多年的恩怨却并没有了结，我们下篇接着再谈。

世人吹我上高楼，十载虚名付水流。

竹马儿童今半老，余生何必记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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