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背后的魏晋 第143篇：钟会、邓艾与司马昭

西晋虽然由司马炎所建立，但实际奠基人是其父司马昭，司马炎称帝后追封父亲司马昭为文皇帝。

司马昭能够平定天下，自然少不了文臣武将的鼎力相助，而其中佼佼者当有钟会与邓艾，钟会和邓艾在各自的建功立业之履历中，起初交集不多，战线方向不同，这两个人真正有交集以至于以刀兵相向生死收场是在攻川灭蜀的战场上，其中的故事可见三国演义第一百十八回：哭祖庙一王死孝，入西川二士争功。本篇这里不细说。

之所以提起钟会、邓艾，是想说一下司马昭与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趣事儿，我们知道，一个团队组织，或是朝代，在爬坡创业阶段，上上下下彼此关系大都是相对融洽的，兔死狗烹的事儿多在大功告成后，司马昭和钟会、邓艾也是一样，在那段亲密无间的岁月里，经常开玩笑也不以为意。

有一次司马昭驾一辆豪车，带着陈骞、陈泰，说是约上钟会一起去潇洒，到了钟会家门口却快马加鞭扬长而去，钟会从家里出来，只看见烟尘，等钟会气喘吁吁赶过去，司马昭就开玩笑说，说好了按时出发，你却迟迟不出门，大家在车上等着你，你却遥遥无期，我们实在等不及就先走了。

注意，这里的重点词是遥遥！之前在桓玄温酒流泪那里说过，古人讲究避名讳，不能当面提父亲或者祖辈们的名字，发音相同也都要避讳，钟会的父亲叫做钟繇，是曹魏太傅、大书法家，之前写过。

司马昭故意当着钟会的面说遥遥，是拿其父亲名讳开玩笑，钟会跟邓艾不同，邓艾为人很老成，钟会却是个锋芒毕露的人，他可不会吃亏，哪怕是面对司马昭，他立马就展开了反击，那脑筋一转，毫不犹豫就来了一句：矫然懿实，何必同群？

矫然是出众的意思，懿实是美好品德之意，这句话意思就是，实力出众、品德又好的人又何必跟大家同群？我自己一个人走其实也挺好。

这句话的厉害之处不仅仅是字面意思，而是矫懿群这三个字，陈骞的父亲叫陈矫，司马昭的父亲当然不说也都知道是司马懿，而陈泰的父亲叫陈群。

钟会一句话犯了他们三人父亲名讳，估计当时钟会说完也觉得很爽，心里指不定说我咋这么有才。

二陈却觉得委屈，你要反击，单独反击主公一个人就是了，干嘛还捎带我们两个人的父亲，钟会嘴上也丝毫不客气，刚才主公说我，你们俩没笑么。

话题既然挑起来了，还得接着斗嘴啊，司马昭思索一会儿，接着又问钟会，皋繇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会朗声回答，皋繇向上比不上尧舜，向下比不上周公和孔子，但在当时也是位懿德之士。

二陈接受教训是很快的，这次没跟着笑，所以钟会进行反击，只针对司马昭一人，单犯一个懿字。

文言文原文如下：

晋文帝与二陈共车，过唤钟会同载，即驶车委去，比出，已远，既至，因嘲之曰：“与人期行，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会答曰：“矫然懿实，何必同群？”帝复问会：“皋繇何如人？”答曰：“上不及尧、舜，下不逮周、孔，亦一时之懿士。”

出自《世说新语》排调篇

①晋文帝：司马昭。二陈：陈骞、陈泰。

②委去：抛弃、丢弃，先行离去的意思。

③比：等到。 期行：约定同行。

④遥遥：时间太久。钟繇的繇字念yáo，故以遥遥同音来戏弄钟会。

⑤矫然懿实，何必同群：陈骞的父亲陈矫，司马昭父亲司马懿，陈泰父陈群，钟会将这三个人的家讳连起来回应那三人对自己的戏弄。

⑥矫然：挺拔出众的样子。懿实：美好诚实。

⑦皋繇（gāo yáo）：皋陶（yáo）：舜之臣。

⑧懿士：有美好品德的人。

世说新语这段看着字不少，疑难字也多，不过结合注释很通俗易懂，不单独做翻译啦，钟繇的繇是多音字，通常有由和遥两种读音，以前看过有人论证这个字的读音，写得非常复杂，其实通过世说新语这一条就可知道读遥音，他要是发音为由音，司马昭怎么可能用遥遥开玩笑。

司马昭爱开钟会的玩笑，有时也开邓艾玩笑，虽然邓艾看上去没钟会那么好玩，邓艾没钟会那么谈锋机敏，不是才学不够，是因为口吃，口吃的人因为先天的原因，不怎么爱说话，这个很好理解。

邓艾，字士载，古人与别人交谈时，称呼自己称名而不称字，以示谦恭，比如刘备刘玄德，他称自己备何德何能，他不可能说我玄德何德何能。

邓艾称自己为艾，有时就艾艾或是几个艾艾，口吃这个越想控制越难以控制，一天司马昭要听听邓艾汇报工作，好长时间没有见领导，邓艾的心情就有一些小小的激动，那艾一出口就好几个艾。

司马昭就开属下的玩笑，士载啊，你这一连串艾艾艾艾的，请问到底几个艾？

邓艾只是口吃，心里的反应一点儿也不差，跟钟会相比，也是伯仲之间，毕竟人中龙凤，他立马对着司马昭回了一句，凤兮凤兮，当然只是一凤啦。

凤兮凤兮是楚国接舆经孔子身旁时唱的歌谣，凤兮凤兮，何而德之衰也？以凤来比喻孔子。

邓艾的意思是，接舆不管唱多少个凤兮，归根结底都是说的同一个凤，同一个孔子，所以主公您别管我几个艾，到头来也只是一个艾也。

文言文原文如下：

邓艾口吃，语称“艾艾”，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出自《世说新语》言语篇

①邓艾：字士载，魏棘阳（今河南新野）人，足智多谋，官至镇西将军，与钟会分军灭蜀，后被钟会污之以谋反，为监军卫瓘所杀。

②晋文王：司马昭。

③凤兮凤兮：出自《论语微子》：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而德之衰也。

这则文言文结合上文也很简明易懂，不作翻译。

邓艾偷渡阴平，避开剑阁天险，直取成都，是灭蜀关键一战，这一段三国演义一一七回那里写得非常精彩，加上一一八回的二士争功，建议没看过或是看过却印象模糊的朋友再去读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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