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的疫情,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张先生的三条铁腕政令下,虽未完全失控,却也未得到根本遏制。隔离区的哭声日夜不绝,焚烧尸体的黑烟终日不散,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药材依旧短缺,大夫们疲于奔命,新的药方尝试效果有限,死亡人数仍在缓慢而坚定地攀升。
墨夜已数日未曾合眼,奔波于各个疫区之间,协调、弹压、安抚,身心俱疲。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对王爷和王妃的担忧,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焦虑。东山县那边,依旧毫无音讯。派去的几批探子,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就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这人心惶惶、几乎要撑不下去的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悄然降临。
这日午后,一名衣衫褴褛、满面风尘、背着一个巨大破旧药箱的老者,来到了江州府城东门外的灾民安置点。他看起来与寻常逃难的流民无异,只是那双眼睛,浑浊中却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与睿智。
安置点门口,两名兵丁正拦着几名想要出去寻医或找食的灾民,厉声呵斥。老者走上前,看了一眼棚内横七竖八躺着、呻吟不断的病患,又看了看门口兵丁身后那口大锅中翻滚的、颜色可疑的草药汤,摇了摇头。
“让开,老夫看看。”老者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兵丁一愣,打量了他一番,皱眉道:“老头,你是何人?此地乃疫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快走快走!”
老者也不多言,从怀中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似乎是什么动物的角制成的令牌,在兵丁面前晃了晃。那令牌造型古拙,上面刻着一个极难辨认的、类似药草的图案。
兵丁自然不认得,正要不耐烦地驱赶,旁边一名年长的、临时被征召来帮忙的老大夫,恰好瞥见那令牌,顿时浑身一震,瞪大眼睛,颤声道:“这……这是……‘鬼医令’?您是……‘鬼见愁’老前辈?”
“鬼见愁”三字一出,不仅那老大夫,连附近几个略通江湖传闻的兵丁和灾民,也都倒吸一口凉气,面露惊骇与敬畏之色。
“鬼见愁”,是江湖上一个流传已久的传奇。据说他医术通神,尤擅解毒治疫,能生死人肉白骨,性格却古怪至极,亦正亦邪,行事全凭喜好。他救人,可能只因一时兴起,或是一句顺耳的话;他杀人(或者说见死不救),也可能仅仅因为看你不顺眼。因其医术鬼神莫测,行踪飘忽不定,且救治对象不分正邪,故得名“鬼见愁”。其信物,便是一枚以“幽冥犀角”所制的“鬼医令”。
这老者,竟是消失了十数年、几乎被世人遗忘的“鬼见愁”?!
那老者,也就是“鬼见愁”,瞥了那老大夫一眼,淡淡道:“既知老夫名号,便让开吧。”
兵丁们哪敢再拦,连忙让开道路,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忐忑的是这位爷脾气古怪,不知是福是祸;期待的是,若他真是“鬼见愁”,或许这肆虐的瘟疫,真有救了!
“鬼见愁”步入安置点,如同闲庭信步,目光扫过一个个病患。他时而蹲下身,翻看病人的眼睑舌苔,探其脉搏;时而捏起一点病人呕吐物或排泄物,放在鼻尖嗅闻;时而询问旁边照料的人几句。他的动作不快,却异常精准,眼神锐利,仿佛能透过皮肉,看到病根所在。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走到那口熬着药汤的大锅旁,用木勺舀起一点,尝了尝,随即“呸”地一声吐掉,皱眉道:“庸医!此疫乃‘湿热疫毒’夹杂‘瘴疠之气’,外感暑湿,内伤饮食,郁而化火,毒蕴三焦所致!你这方子,清热有余,化湿不足,解毒更是无从谈起!用这等方子,能治好人才怪!”
负责熬药的一名年轻大夫面红耳赤,却不敢反驳。这方子是几位太医共同拟定的,已是眼下能想到的最好方案了。
“笔来,纸来。”“鬼见愁”也不客气,伸手道。
立刻有人奉上笔墨纸砚。老者也不坐下,就着旁边一块还算平整的木板,挥毫泼墨,笔走龙蛇,顷刻间便写下了三张药方。
“照此方抓药,分开熬制。”他将药方递给那年轻大夫,“第一方,名为‘清瘟败毒饮’,主清气血热毒,用于高热、神昏、发斑者。第二方,名为‘甘露消毒丹’,主化湿辟秽,用于身热倦怠、胸闷腹胀、吐泻交作者。第三方,名为‘达原饮’,主开达膜原,辟秽化浊,用于憎寒壮热、头痛身痛、舌苔白厚如积粉者。此外,再备大量‘藿香正气散’的药材,凡未病者,或初起微恙者,皆可服用,以作预防。”
他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将各种症状对应的方剂、用法、禁忌,一一说明。那年轻大夫听得如痴如醉,连连点头,这分症施治的思路,远比他们之前一锅乱炖要精准得多!
“还有,”鬼见愁又道,“立刻组织人手,清理各处积水、污物,深埋或焚烧尸体。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病患衣物、用具,需以沸水或石灰水浸泡消毒。健康者与病患,务必严格分开,接触病患或污物后,需以皂角或特殊药汤洗手。此疫主要通过‘粪口’(饮食不洁)及‘接触’传播,控制源头,切断途径,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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