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接风宴,不欢而散。翊王南宫烬当众敲打知府李文博,厉声宣告整顿江南、彻查贪腐的决心,掷地有声,杀意凛然。这不仅让李文博颜面扫地,更如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心怀侥幸的江南官员头上。当晚,无数信鸽自江州府城扑棱棱飞起,带着惊恐与不安,飞向江南各地,甚至飞向遥远的京城。
接下来的几日,钦差行辕成了江州府,乃至整个江南道最令人瞩目的地方,也成了最令人畏惧的所在。南宫烬并未立刻大刀阔斧地拿人开刀,而是下令,调集江南道近三年所有关于赋税、漕运、盐政、特别是此次赈灾款项与治水工程的账册、公文、卷宗,全部送至行辕,由他带来的幕僚与户部、工部随行官员共同核查。同时,命墨夜率领玄甲卫,分赴受灾最重的几个州县,实地勘察灾情,核验赈济发放情况,巡查堤坝工程质量。
一时间,江州府衙及下属各州县衙门,灯火彻夜不熄,胥吏们忙得脚不沾地,翻箱倒柜地整理账册文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与恐慌。不少心中有鬼的官员,更是寝食难安,暗中串联,商议对策。
然而,南宫烬雷厉风行,苏清颜也没闲着。她以“体察民情、施医赠药”为名,带着云芷、阿蛮及几名侍卫,每日深入灾民聚集的棚户区、粥厂,以及城中几处较大的医馆药铺。她并非作秀,而是真的在为灾民诊脉施药,尤其针对水患后容易爆发的时疫,提前配制、发放了大量预防药物。她医术高明,态度平和,加之身份尊贵,很快便在灾民和底层百姓中赢得了极高的声望,被称为“观音娘娘”。
这一日,苏清颜刚从城外一处灾民安置点回来,正在行辕后院清洗、整理用过的医疗器具,云芷匆匆来报。
“娘娘,知府夫人李夫人,还有按察使夫人、都指挥使夫人等几位官眷,递了帖子来,说是听闻娘娘仁心仁术,救治灾民,感佩不已,特在府中设下茶会,想与娘娘说说体己话,也商议一下城中女眷们如何为赈灾出力。”云芷捧着几张洒金花笺,面色有些犹疑,“这……怕是宴无好宴。”
苏清颜净了手,接过帖子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南宫烬在前朝查账施压,她们便想从内眷这里打开缺口?或者,只是想试探她的虚实?
“告诉来送帖子的人,本妃稍作整理,便去赴会。”苏清颜淡淡道。
“娘娘,她们定然不怀好意,您何必……”云芷担忧道。
“无妨。”苏清颜将帖子递给云芷,“本妃正想看看,这江南的官太太们,都是些什么人物。去准备吧,不必盛装,寻常便好。”
半个时辰后,苏清颜只带了云芷和阿蛮(阿蛮留在府门外),乘着一顶青呢小轿,来到了知府后宅。李文博的府邸位于城东,亭台楼阁,颇为精致,虽不敢过于奢华,却也处处透着江南园林的秀雅与底蕴。
李夫人年约四十,保养得宜,穿着绛紫色织金褙子,头戴赤金点翠头面,笑容满面地将苏清颜迎入后花园的水榭之中。水榭临湖而建,视野开阔,此时已有五六位衣着华贵、珠翠环绕的夫人小姐在座,正是按察使夫人、都指挥使夫人等几位高官内眷,以及她们带来的、年龄与苏清颜相仿的女儿或侄女。
“臣妇(臣女)参见王妃娘娘,娘娘千岁!”见苏清颜到来,众女眷连忙起身行礼。
“诸位夫人小姐不必多礼,请起。”苏清颜在主位落座,语气平和。
众人重新坐下,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落在苏清颜身上。见她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绣银线缠枝梅的常服,发间只簪了那支白玉凤簪,素净得与满室珠光宝气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清华高洁的气度,令人不敢逼视。
“早就听闻王妃娘娘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夫人笑着奉承,亲自为苏清颜斟茶,“娘娘一路南下,又亲自为灾民诊治,真是菩萨心肠,令我等汗颜。”
“李夫人过誉了,分内之事。”苏清颜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娘娘仁善,是我江南百姓之福。”按察使夫人接口道,她年纪稍长,面容严肃,“只是娘娘金枝玉叶,那灾民棚户区,污秽不堪,疫病横行,娘娘千金之躯,实在不宜常去。若是不慎染了病气,岂不是让我等罪过?这些琐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便是了。”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暗示苏清颜“不守身份”,“多管闲事”。
苏清颜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夫人此言差矣。本妃略通医术,眼见灾民疾苦,岂能坐视不理?况且,王爷奉旨治水赈灾,本妃作为王妃,自当为王爷分忧,安抚百姓,亦是分内。若因怕染病气便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岂不愧对‘王妃’二字?也愧对皇上与太后的信任。”
她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有理有据,将按察使夫人堵得哑口无言,脸色微僵。
“王妃娘娘说的是,是我等狭隘了。”都指挥使夫人连忙打圆场,她是个圆脸富态的妇人,笑容可掬,“娘娘心系百姓,身体力行,实乃我等楷模。今日请娘娘来,也是想请教娘娘,我们这些内宅妇人,该如何为赈灾出一份力?是捐些银钱米粮,还是做些冬衣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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