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对牌在手,苏清颜并未立刻大刀阔斧地整顿,而是连着三日闭门不出,只让张婆子将五年内的所有账册,包括总账、明细账、库房出入记录、采买清单等,全部搬到了主院的书房。
书房内,烛火彻夜通明。苏清颜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账册之中,指尖翻飞,目光如炬。她前世受过最严苛的情报分析训练,对数字的敏感度远超常人,任何细微的异常都难以逃脱她的眼睛。不过三日,厚厚几大摞账册已被她梳理完毕,心中对王府的财务脉络和藏污纳垢之处,已然了如指掌。
第四日清晨,苏清颜再次召集所有管事。
众人再次踏入正厅时,明显感觉到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王妃端坐主位,神色平静,但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时,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让不少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人都到齐了?”苏清颜淡淡开口。
“回娘娘,都到齐了。”总管事周安躬身应答,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苏清颜没有废话,直接拿起手边一张写满字的纸,声音清晰,不带丝毫情绪地开始念:
“景和二十三年七月,采买上等云锦百匹,账面支出白银一千五百两,然同期东市云锦均价为每匹十二两。差价三百两,作何解释?”
负责采买的钱管事脸色瞬间一白。
“景和二十四年腊月,修缮西苑院墙,账面耗用青砖三万,石灰千担,合计支出两千两。据工部营造则例,同等工程物料成本至多一千二百两。余银八百两,去向何处?”
工事管事额头冒出冷汗。
“景和二十五年至今,厨房每日采买鲜肉两百斤,蔬果五百斤,然据本妃查阅下人伙食记录与实际消耗,每日富余超过三成。这些多出的食材,是喂了狗,还是进了某些人的私囊?”
厨房管事双腿开始发软。
苏清颜语速平稳,一条接一条,将三年间账目上虚报价格、以次充好、虚报用量、重复支取等种种贪墨手段一一指出,时间、事项、金额,分毫不差!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对应管事的心上。
她甚至点出了几笔看似平账,实则通过复杂关联交易将银子洗出府外的暗账!
厅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有苏清颜清冷的声音在回荡,以及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被点到的管事面如死灰,未被点到的也两股颤战,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新王妃不仅手段狠,查账的本事更是如此恐怖!这才几天?她竟然将积年旧账查了个底朝天!
“……以上,仅是冰山一角。”苏清颜终于念完,放下纸张,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全场,“诸位,有何话说?”
“娘娘明鉴!奴才(奴才)冤枉啊!”几个被点名的管事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纷纷喊冤,试图狡辩。
“冤枉?”苏清颜冷笑一声,从袖中又抽出几张纸,扔到他们面前,“这是你们与外部商铺勾结的私下协议副本,以及家人名下突然多出的田产地契,要不要本妃一一念给你们听?”
那几张纸如同催命符,瞬间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他们面无人色,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们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这位王妃不是在试探,而是在宣判!她早已掌握了铁证!
“周总管。”苏清颜看向面如死灰的周安。
“老奴……老奴在。”周安声音发颤。
“你身为总管,对此等蠹虫侵蚀王府根基之事,是毫无察觉,还是……知情不报,甚至同流合污?”苏清颜的声音陡然转厉。
周安浑身一抖,跪伏在地:“老奴失察!老奴有罪!求娘娘开恩!”他知道,自己这个总管,到头了。
苏清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了一地的管事,声音如同寒冰,响彻整个厅堂:
“钱贵、李福、张婆子……等七人,贪墨府银,证据确凿,即刻起革去一切职务,家产抄没,连同其家眷,一并发卖为奴!”
“总管周安,驭下不严,严重失职,杖责三十,革去总管之职,降为三等仆役!”
“其余管事,罚俸半年,以观后效。若再有不法,严惩不贷!”
雷霆般的处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求饶声、哭喊声瞬间响起,但很快就被闻讯而来的侍卫拖了下去。整个王府为之震动!
苏清颜目光扫过剩下那些噤若寒蝉的管事,冷冷道:“王府不养闲人,更不养蛀虫!以往之事,本妃可以不计较。但从今日起,账目日清月结,所有采买需三家比价,所有支出需层层审核。若再让本妃发现一丝不妥……”
她没有说完,但那股冰冷的杀意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奴婢(奴才)谨记娘娘教诲!定当恪尽职守,忠心办事!”剩下的人齐声应道,声音带着恐惧,更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
短短一个上午,苏清颜便以雷霆手段,将盘踞王府多年的贪腐网络连根拔起,彻底树立了自己说一不二的权威。
消息传到南宫烬耳中时,他正在书房练字。
“哦?都清理了?”他笔尖未停,语气平淡。
“是,王妃手段……干净利落。”墨夜躬身回禀,即便冷硬如他,语气中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南宫烬笔下勾勒出最后一笔,一个铁画银钩的“静”字跃然纸上。他放下笔,看向窗外主院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他的这位王妃,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王府交到她手里,或许……会变得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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