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彯说要教邱溯明认字,便也一视同仁。
让他入了学舍,与村里孩童一道听学。
因他“大字不识”,把字写得歪七扭八,甚至不及学舍里幼童功底。
散学后,齐彯还会继续督促他练字。
在彻底养好伤之前,邱溯明不想被齐彯扫地出门。
因此,即便万般不情愿,他也咬牙忍了。
冬末春初,北方因灾而起的时症,带走数以万计的百姓性命。
为替遭受灾疫之苦的百姓祈福,皇帝不仅取消今次春猎,还特意下诏,举国访纳名医高士,寻求解疫之法。
然而疫情危重之时,还是不得不遣出宫中太医。
携带太医署历代典藏的时疫处方,北赴疫地,与民间医工一同收治病患。
功夫不负苦心人,时症爆发后的两个月里。
医士们试过无数遍的方子,总算找到一个能让病患状况有点起色的方子。
几位太医连夜议了新方,又试了几次。
中间改了又改,终于将剂量控制在合适的范围内,足以应对时症特有的症候。
来势汹汹的疫病很快得到压制,患病死亡的人数大大减少。
随着防治疫症的方子流传开,染病的人也越来越少。
险些吞没半个南旻的时症就此破解,上京内外无不欢喜。
与此同时,朝廷选吏春考结束。
尚书台将选拔出来的良吏,有序分派到各处司职。
其中便有一人,被派往上京郊外的清溪村。
六月头上,里正如愿盼来了新夫子。
齐彯也总算得闲,顺手把邱溯明拎到眼皮底下教。
白日若无别事,齐彯照例在草棚打铁。
邱溯明嫌草棚里热得慌,将竹几搬去树荫底下,背对草棚坐了。
大半个身子趴在竹几上,支起腮帮子,手里捏了根秃笔,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纸上涂鸦。
天黑前,齐彯手拿布巾,一边擦着汗从草棚里出来。
径自走到树下,抽出两张被邱溯明口水浸得皱巴巴的纸。
墨迹在纸上洇开,蜿蜒如蚓行之径,叫人看不出长进。
齐彯面上不露愠色,自去庖屋涮锅造饭。
收拾出晡食,如常盛在碗里晾凉。
趁热把锅洗干净,这才端着晡食,到院中把人叫醒。
天一热,人便容易犯困。
这时候再来阵凉风,睡着了别提多惬意。
下午大半的辰光,邱溯明都在梦会周公。
此时被人喊醒,手脚都还麻着,睡意也难辄消。
齐彯摆好碗筷,在竹几对面坐下,目光平静看向对面。
少年尚在睡意里头挣扎,冷不丁听得对面开了口。
“你年岁不大,只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根部生有厚趼,瞧着不像是惯做粗活的人。”
突如其来的揣测,立时唤起少年心底警觉。
不过片刻,邱溯明眼中恢复了清明,因未料定齐彯猜出几分,只垂着头沉默不答。
“你说自己是猎人,此番独自猎兽负伤。可我见过猎户的手,也略知我朝律法,仲春始禁山猎,无论哪个都能证明,你在说谎。”
说完,齐彯等了会儿,见邱溯明难得沉住气打定主意不肯开口。
“还不肯承认?那便再说说你身上那些陈年旧伤,莫叔上了年纪眼神不大好,那夜没瞧出来,可我给你换衣,亲眼所见……”
邱溯明藏在桌下的手攥紧,终是忍不住开口。
“是,你猜得不错,我说了谎。”
抬头飞快瞥了眼齐彯的神色,意外地发现他似乎没生气,才接着往下说。
“其实……我是江湖人,招惹了个麻烦的家伙,一时失手才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我的身手很厉害的……”
少年说话时眉头紧蹙,语气里满是懊恼,又直言自己是江湖人,齐彯便也信了几分。
“这些日,我见你上蹦下跳,想必身上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可你宁愿被我拘在这里涂鸦也没提要走,是因为你招惹的人就在附近,对吧?至少,你觉得待在这里比出去更安全,那人定在附近要找你寻仇。”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邱溯明仰起头,试图从齐彯脸上看出点什么,一边疑心齐彯出去怕是看到追捕他的文书了。
不然怎么突然怀疑起他的身份,还知道得这么多。
他捏了捏手心攥着的小铁片,是前日在草庐里捡的。
原本打算藏在手里,磨石头玩,不想真被他磨出道薄刃来。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暴起,用掌心薄刃割断对面的咽喉。
不行,他救过我的命。
师父常说,对行走江湖之人来说恩比山重,‘恩必报,债必偿’乃是江湖规矩。
心念翻转之间,忽觉掌心传来刺痛。
邱溯明方敛了神,明白过来方才自己过度紧张,手心捏得太紧,估计是被铁片割开道口子。
思及铁片,他忽然想起一事,顿觉可解眼前的困境。
“哼,我也知晓你的秘密。”
秘密?
齐彯来了兴致,“我有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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