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齐彯见了篱笆外散落的桃核,方才轻易打消的疑虑再次涌上心头。
往年村里人打院外经过,瞧见树上挂满果,动了尝鲜的念头,也会先开口问过他,得到应允才去树上采摘。
可眼下树上果实没有完全成熟,零星几颗红果缀在翠叶间,并不十分惹眼。
齐彯深信,一向和善的清溪村人断不会在农忙时节还有闲心不问自取,打这棵桃树的主意。
至少,再蠢的贼也不会偷完桃还将桃核丢回原处。
除非……那人就在院子里。
不对,不对。
那晚他听得真切,莫叔说少年伤了肋骨,行动不便,需要卧床静养一段时日。
他怎么可能爬得上一丈多高的树摘果子?
齐彯越想越觉得自己在异想天开,无奈笑了笑,将那些无影的猜疑抛诸脑后,重新伸出手推门进院。
不过几颗桃子罢了。
尽管他不打算追究何人窃桃,却还是留意到,篱笆外的桃核时不时会多出一两颗来。
直到一日,他在村学授了半日书,忽想起,出门前忘给卧榻休养的邱溯明备茶水。
匆促拟了篇目让学童自个儿作文,就要折返回去。
才踏出学舍几步又不甚放心,转身想回去托年岁大的学童帮着看顾。
抬头却见,屋顶新换的干草之上竟躺着一人。
仰面朝天,一腿高高翘起搭在膝头,垂下的衣摆在风里轻轻摇晃。
似是觉得阳光刺眼,还拿衣袖挡住了脸。
齐彯一眼认出,阳光下那抹青灰,正是他来清溪镇的第一个年头,张氏替他置办的新衣。
他没穿多久便穿不下了,瞧着还有七成新,舍不得拿去典卖就收进了衣箧。
直到那夜,剥下少年满是血污的衣裳,才又翻找出来给他换上。
这两日,邱溯明身上穿的就是这身,因而他只瞧了一眼就觉眼熟。
前日他见着桃核,下意识想到了邱溯明,又念及他一身的伤,行动多有不便,很快打消了疑虑。
可眼前悠闲躺在屋顶晒太阳的,不是邱溯明,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不成?
齐彯满心诧异,不可置信地短暂闭了闭眼。
睁眼再看时,屋顶那抹青灰仍在。
不由迈步往前走。
“嗒——”
他的全部注意都在屋顶那人身上,脚底踩上一物险些滑倒,这才收回视线看向脚下。
方才落脚的地方,赫然躺着颗刚被人啃食干净的桃核,上面附的果肉还未变色。
又是桃核?
这一刻,齐彯恍然有种拨云见日的透彻。
猛然抬起头,撞见一张意料之中的脸。
“你……”他定了定神,方从惊吓里恢复镇定,“你怎么会在上面?”
少年好像还没睡醒,歪着脑袋看向地面,思绪还浮在半空,似乎也在疑惑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齐彯看不透的脑袋里,此时正在快速回顾睡着前发生的事。
今早日出前,鸟雀乱鸣把邱溯明从梦中惊醒。
过了好一会儿,杂乱躁动的鸟鸣才彻底消停,他再无睡意,闭目躺在榻上养神。
卯时二刻,外头渐渐有了动静。
往日齐彯就是这个时辰走出大屋,往庖屋里涮锅生火。
院内的菜畦成排长着菘菜,他做朝食只需择几根挺括的菜叶洗净切碎,再抓把粟米添进水中烧沸即可。
念及邱溯明还在养伤,就往菘菜羹里加些干肉丁。
天气回暖,棠溪里有种名为“银丝”的小鱼,天晴时常栖在水底觅食。
因为没有骨头,银丝鱼食了水上漂来的海棠花瓣,身条长得飞快。
暮春之后,只管往溪边临水照一眼,便能看到水底银镜似的反着光,那是成群的鱼趴着窝晒太阳哩。
刚来清溪镇那会儿,吴叟还给齐彯讲过着银丝鱼的“典故”。
不过,再曲折回环的故事,也比不得舌尖上的美味来得动人。
讲完银丝鱼来历的故事,吴叟紧接着就教给齐彯结网捕鱼的窍门。
齐彯这几日正忙着,根本无暇结网,便不得不在打水时搭上点耐心,在溪边多站上一会儿。
然后相准时机,迅猛出手,方能徒手捉住一两尾,丢进装满水的木桶,拎回去倒进庖屋门口的水缸。
眼下天还不算热,养上几日也无妨,想吃时,只管拿水瓢照着水里的银光舀去。
连吃两日肉羹,齐彯想给少年间一下口。
借着晨光,熟练地从水缸里捞出尾巴掌大的银鱼,剖去肚肠,冲洗干净后切成细条,投进锅里烧得滚沸的菜羹。
擦干手上的水份,再拈些许盐粒洒进锅里去腥。
做完一切,他看了眼灶膛里的火,这才放心盖上锅盖,自去外头练一遍拳。
等他再回庖屋,朝食也可出锅了。
东耳房里,邱溯明动了动耳朵,便将齐彯挥拳破风的细微声响收入耳中。
早几日听见动静,他就趴在门缝里看完了整套拳,倒也没看出什么特别。
在他眼中着,这样的拳法也就看着唬人,真动起手来根本没多大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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