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棠溪上漂来粉白色的海棠花瓣,天也热了起来。
南风一吹,村南村北的麦子金黄一片,沉甸甸的麦穗地迎来夏收。
清溪村的男丁大多下地割麦,趁着晴日打麦曝晒。
女娘们也没闲着,把春蚕养得白白胖胖,涉溪采桑时常能听到溪边传来锒锒击铁声,她们知晓那里住着齐彯,是个外地来的斯文少年。
可谁也不信他会打铁。
打小院经过时,便有那胆大的隔了篱笆障往院里瞧,想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是怎么折腾的。
不巧齐彯近来没什么心思打铁,他整日郁郁都在思量一件事——夏收过后始催赋税。
他既在清溪村落脚,来日啬夫上门讨要赋税不好不交,先前他光顾着打铁,没想过赋税的事,也就没有特意准备,见麦田里身影忙碌他才想起。
他今日没生炉子,在铁砧旁的矮凳上坐了半晌,忽然站起身走出草棚往大屋里去。
等不得天黑,他要赶紧盘点存下的积蓄早做打算。
才要迈脚进门,身后传来吴春憨厚爽朗的笑:“齐彯,明儿说你近来不爱打铁,总在想事情,怎么,可是又什么心事?”
齐彯闻言一脸莫名其妙,转身愣在原地。
篱门是吴春亲手扎的,他要进来也不费事,步履不停走来,大手拍在齐彯肩头,眉飞色舞道:“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阿兄帮你想办法,要是看上哪家的小女娘也不打紧,让你阿嫂上门去替你提亲就是。”
齐彯慌忙摆手,生怕吴春误会他真在思春。
“春兄快别打趣我了!我在想夏收后征税的事,不知咱们清溪村是怎样的收法,是折成现钱,还是必须交粮食布帛?”
见他说的是正经事,吴春也顾不上玩笑,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哎呦,瞧我这脑子,竟忘了同你说。”
“边走边说。”搭在齐彯肩上的手顺势将人揽住带往草棚,“清溪村先前是皇室的清溪庄园,我那会儿还小,我阿父他们那一辈都是庄园里的佃客。先帝登基四个月偶染风寒,宫里太医诊治了个把月都不见起色。后来病情越发严重,就有大臣担心先帝无子国有不测,纷纷上书请立先帝同母弟颖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做储君。”
吴春矮身钻进草棚四处瞧看,嘴里话也没停下。
“颖王当了储君侍奉先帝很是恭敬,奈何先帝病重药石无医,还是储君的皇帝为替先帝祈福,下诏将清溪庄园的田地分赐给佃客,还免了此地百年赋税劳役。所以你放心,咱们这里不征税役,连啬夫都鲜少来此,安心做你的事就行。”
齐彯听完解释顿时放下心来,却见吴春弯下腰拨弄铁砧旁被他敲废的铁块,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吴春恍若不觉背后局促不安的视线,好像欣赏摆件似的把奇形怪状的铁块逐一拿在手里看过,还掂了掂重量,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起身看向面露羞赧的少年。
“莫叔今日给你阿嫂诊出喜脉……”
“这是喜事啊,恭喜春兄和阿嫂!”齐彯没头没脑听到这句,惊愕一瞬才抛开拘谨含笑道贺。
张氏自生下吴明身子就不大好,几年过去难得遇喜,齐彯这才发觉今日吴春脸上笑就没停过,此时听他道贺更是高兴。
“你阿嫂身子不好,莫叔说这一胎要过头三个月才稳当,明儿正是爱闹的年纪,我担心他不知轻重,想让他跟他大父同住,他却不肯,说要来你这里住几日……他要敢捣乱你只管告诉我……”
齐彯爽快答应道:“耳房都还空着,明儿随时都可以过来,明儿交给我照看,春兄放心照顾阿嫂便是。”
“欸,好,那我这就回去就给明儿收拾衣裳。”
吴春转身大步走出草棚,忽然顿住回头道:“对了,刚才在家我想杀鸡炖汤来着,家里的刀用了有些年头钝得厉害,再磨就到刀背了,齐彯你得空给我打把新的吧,也不着急使,你慢慢打就好。”
“好嘞,不过春兄得等上一阵子才行。”
“不急不急,你慢慢打。”
吴春想起方才看到的废铁成色都还不错,接着又鼓励了他两句才离开。
没了赋税的烦恼,齐彯的心思又回到打铁上,琢磨起菜刀的锻打方法。
不一会儿,吴春就押犯人似的把儿子吴明给齐彯送来,而后独自去溪里摸回两条鲫鱼,分了条给齐彯,另一条自己提回家给张氏加餐。
不晓得吴春是不是对自家儿子有什么误解,到了齐彯这的吴明很是乖巧,用过朝食就去村学听夫子讲课,散学回来自己搬了竹凳小椅坐在草棚前练字。
某日,吴明在院子里疯跑完,累得精疲力尽抱着比他高出一截的小桃树喘气,小眼睛四处乱瞟,忽然指着丛丛绿荫叫嚷起来。
“齐阿叔快来看,树上结果子啦!”
齐彯闻声出来,果在小桃树朝东的枝梢底部接近树干的位置,发现被浓荫覆盖住的两只新桃,白里透红,散发出成熟后的果香。
他将桃都摘了,与吴明一人一只分着吃了,脆甜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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