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浒……
齐彯莫名觉着熟悉。
想到一半,又听蒯遇安说:“师父醉心钻研医理,早年四处游历,寻访民间的疑难杂症。
“顺道收集各地珍稀草药,移植到汤泉附近的药圃。
“也在江湖上攒下些许薄名,不过传言真真假假,未必足信。”
经他这一说,齐彯依稀想起。
从前在海阳醉春楼,黎五郎提及为替九娘医治心疾,曾与西竹赶赴北谌。
他二人不远万里发掘的墓葬便是……
计浒之墓。
当日齐彯随卢掌柜去请医工,也听宗老提起计浒。
印象里,他是个脾气古怪的医者。
医人也是从心所欲。
或医,或杀,皆听他一时喜恶。
可他为何会教出蒯遇安这样良善的徒弟?齐彯想不明白。
蒯遇安说,关于他的江湖传言真假难辨不足信,难道就不是在为尊者讳言?
都说江湖传言真真假假,可那里头总得有点真东西,流传出来才能叫人信而传扬。
齐彯回神时,蒯遇安已扎下最后一针,起身收拾碗盏便要退出去。
“针已扎好,你且静卧歇息,两刻后,我来替你取针,届时还需以艾灸熏灼……”
“啊——”
蒯遇安话未说完,便被一串凄惨的叫声打断。
屋内二人四目相对,眉眼之间俱是仓皇。
齐彯更是不顾扎了满头满脸的芒针,一骨碌爬起身打算下地。
熟料久睡后起身匆忙,勾起眩晕,两眼冒起金星来。
脑中昏胀得厉害,险些跌趴在地。
幸得蒯遇安眼疾手快将人揽回榻上,安抚说:“当心!你义兄无事,是我师弟的叫声。
“他在屋里饲了些毒虫,想是又叫毒虫咬伤,我去瞧看。
“稍安勿躁,你元气亏损,便是下了地也走不出这扇门。
“在这里好生歇息,我去去就来。”
说到后面语速愈疾,罕见的没了耐心。
“明白,救人要紧,遇安自便即可。”齐彯微阖着目,忍着目眩时心内的恶心,颔首道。
语罢,便听蒯遇安叹息了声,疾步往外走去。
经过方才的莽撞,齐彯也算弄清了自己的情况——
虚弱极了。
伸手避开面上扎的芒针,覆在额上。
在此期间,喉管里漫上的痒,叫他忍不住咳嗽几声。
果然,额上滚烫一片。
不过咳嗽了会儿,后背便发起虚汗。
就算齐彯再不通医理,也知此乃染上风寒的症候。
本来病中身子就虚,适才同蒯遇安说了会儿话,又耗去他不少精力。
得知出事的不是冯骆明,才安然躺了回去。
头颈落在枕上那一瞬,竟感觉到一种空前的舒坦。
然而,这样的快意维持不过片刻。
身体的沉重,伴着肌肉里的酸痛潮卷而来,教齐彯一时觉得身体里有团火在烧,一时又觉浑身渗着冷气。
从上京狱出来后,他少有虚弱到这样少气无力的地步。
久违地体味到这种无力,浑身上下到处都觉得难受。
很快,疲惫不堪的齐彯就在沉重与酸痛里累得熟睡过去,好像隔断了世上的一切。
梦里春阳烂漫,红梅傲雪凌霜。
齐彯缓缓走近雪中那株怒放中的朱砂老梅。
身上不冷也不热,步伐轻盈。
倾身去嗅。
鼻间先是扑来阵冷冽的雪寒。
接着,才是一段令他神往的梅香。
只是这梅香并不纯粹,似乎掺进了揉碎的青竹叶、焙干的木香花……
“哟,醒啦。”
齐彯睡眼惺忪,被上方近在咫尺的人脸吓了一跳,下意识攥紧了手底的被褥。
那是张陌生的脸。
“哈哈哈……胆子真小。”
像被他惊恐的反应逗乐,那人恣肆地大笑起来。
熟悉的声音与笑声,使得齐彯很快认出,此人便是蒯遇安的师弟,计良辰。
“他说你是从上京里来的官,啧,听说那边的男子都喜欢抹膏搽粉,你这脸怎么黢黑呀?”
计良辰语带嫌弃,不给齐彯说话的机会,又说:“不过呢,我这里有个好东西,保管你用了肤赛凝脂,比什么膏啊粉的都实在,你要不要试试呀?”
醒来后,齐彯双目盯住那身晃个不停的素衣在屋里转圈,猝不及防被他塞了丸药到嘴边。
直至此刻,他才看清那人的正脸。
偏白的面上五官端正,只是颊上少肉,略显阴柔。
滴溜溜的眼珠,黑玉一般在眼眶里打转,不经意露出点狡黠的笑来。
藏不住心中得意。
“良辰。”
门外传来蒯遇安的一声喝,他神色一滞,飞快缩回了拈药丸的手。
将药丸纳入内襟藏好,悻悻转身。
蒯遇安端了碗羹汤匆匆走来榻旁。
侧身睨了计良辰一眼,垂首向齐彯询问:“方才他给你的丸药吃了不曾?”
见齐彯摇头,紧绷的面容方松懈下来,俯身扶齐彯坐起身。
将装羹汤的碗交到他手上。
“良辰顽劣,幼时不肯背《黄帝内经》,被师父关进柴房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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