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咸得发苦。
顾不上旁的,乌鹫抓起酒壶便往嘴里灌酒。
顺带着对鹿肉羹失去了兴致,将碗重重砸上石床。
齐彯隐约记得,宿川那夜,伯鱼给他喂下的痹喉散,入口有股苦涩药味。
怎么乌鹫吃了羹竟没有察觉?
羹里咸味重,难道真是蛇老放多了盐?
他心里存着疑,提心吊胆观察起眼前人的反应。
大口灌完酒,乌鹫撩起厚重的眼皮,眼里闪过道贼光。
“去——”
他侧头,冲那碗快要凉透的羹挑起下巴,“把这端进去,全都喂他吃下,我倒要看看,吃了鹿肉羹,他还能捱到多早晚断气!”
齐彯依言俯身端起碗,瞥视碗里浮沫,立刻想起适才乌鹫做过什么,不由皱起眉头。
得了乌鹫允准,他终归能名正言顺地走向进隧洞。
面上瞧不出异样,心里却无比忐忑。
适才摸黑下的痹喉,也不知羹里落进多少,又被乌鹫吃下多少。
怎的,还不见效力显现?
他手里端碗,兀自纳闷转身。
正是这时,脚下才跨出步子,就听身后传出“咯、咯”的异响。
痹喉……
察觉有风拂过身侧,齐彯果断回身看去。
恰见乌鹫青白的面皮涨得通红,目生怨毒,一手捏在颈下,一手前伸抓将过来。
“……咯,咯、咯……”
齐彯稳端着羹,闪身避过乌鹫胡乱抓来的手,却在擦肩的一瞬顿住身形,面无波澜地直视那双白比黑多的眼。
乌鹫冰冷怨毒的眼里,瞳孔的光芒倏然涣散,剩下如同死鱼目的白。
怔愣片刻,齐彯吞了下口水,目光下移。
只见他手里握着凫眠的剑柄,雪白的短刃早已送进乌鹫的心脏,不留一丝缝隙。
脑中回想起方才,他持剑刺穿皮肉的感受——
毫无阻隔。
原来……
凫眠竟是这般的锋利!
“咯咯、咯……”
乌鹫呼哧呼哧抽着粗气,喉结滑动,却是喊不出声来。
“范芒!”齐彯低声唤他名字。
听见割去舌头的奴隶竟开口说话,乌鹫圆瞪的眼珠子滚了滚,似是不敢相信。
从前他为刀俎,人为鱼肉,今夜却是久违地感受到了濒死的怖惧。
还是一个哑奴!
不,这人不是彘奴,乌鹫看到他说话时,口中的舌头还在。
他是……
乌鹫恍然悟出来人的意图,颤抖着手抓住假彘奴的肩膀,喉间“咯咯”声愈发急促,薄唇开合,像是在呼喊求救。
可惜,他用尽全力也喊不出声。
齐彯冷冷盯着眼前乌鹫狰狞的脸孔,便能想见,在折磨冯骆明的时候,此人的气焰是何等之嚣张。
“他们唤你罗刹鬼,想来你帮羌人做下不少恶事。
“善恶有报,你造的孽早该休止,今日断送在我手里,也是你的造化。
“这人世,你是待不得了,下地狱去吧!”
他拧眉,咬紧后牙,拔出凫眠。
烫热的血流涌溅上手背的一刻,凫眠再次插进了乌鹫的心脏。
“……咯……咯……”
那双眼里的怨毒猛的冻住,不过须臾便碎作了灯火上空飞浮的悬尘。
生机随着血液飞速抽离这副破败的躯壳,眼珠彻底如死鱼一般翻了白。
染血的狐裘包裹下的身子再也无力支撑,山崩也似的猝然往地上瘫倒。
齐彯毫不犹豫地拔出凫眠,反手揪住了无生气的肉躯,缓慢放倒在地。
而后伸出端羹的手,将羹汤兜头浇下。
“吃了这碗羹就上路吧,莫忘了你生前的‘威风’,同地府里的恶鬼斗去吧!”
边说,他边在那没了知觉的胸口揩拭凫眠上沾的血迹。
不防触到团硬物。
摸出来一瞧,是串管钥。
齐彯眸光暗了暗。
顾不得满手的血,抓上那串钥匙,起身向身后的隧洞跑去。
从将凫眠捅进乌鹫的心脏那刻起,齐彯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身心似弦紧绷。
当他踏进昏暗的隧洞,置身无尽的黑暗,杀人时的兴奋劲才逐渐退去。
乌鹫死在外头,他的尸首随时会被进入刑室的人发现。
无形的紧迫压在齐彯心头,促他加紧了步子穿行在隧道。
走到跟前,他才看清在外看到的岔道实则通向了监室。
离刑室近的几间空空荡荡,门都大敞着,他只好继续往里走。
蓦地,隧道中若有似无飘来声呻吟。
齐彯不由放轻步子,细听那声音的来向。
跟着,幽暗的狭道里爆出痛苦的嘶吼。
“啊——”
声音不大,却是极凄厉的。
甫一听见这声撕心裂肺的喊,齐彯悬着的心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下,脸颊的汗毛陡然竖起。
“杀了我,杀了我啊……”
“死鱼眼!你不肯杀我,不就是想玩死我么?”
“做梦,你们威胁不到我,也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
“受尔等蒙骗,是我冯骆明犯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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