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一族于西郡延续千二百载,历来与世无争,分属素族。
宗子云异风度凝远,才貌兼全,美誉入得天子耳目,择聘为宛陵公主的郎婿。
吉礼过后,驸马迎公主入西郡,安居至今。
今岁初,本可坐享清贵的驸马突兀出仕,才一上任泰伦县令,便在清查田亩途中遇袭殒命。
消息传回上京,龙颜震怒。
着安平王亲往泰伦彻查驸马遇袭一案,殛罚凶徒,厌服海内之心。
苏问世甫至泰伦,即将泰伦五姓宗子尽数系于狱中。
由他亲自主审,不分昼夜,轮流提来讯问。
其后半月,县廷院内不时传出凄厉的呼嚎声,瘆人寒骨。
直到苏问世挨个撬开他们咬得死紧的嘴,一点一点抠出马迹蛛丝,还原出事情的真相。
多年来,泰伦豪族借荫客之便隐匿人口,吞并了当地半数的良田的遮羞布,伴着声声哀嚎揭开。
其中又以姬家为首。
姬谣除吞地匿民之外,还借其叔父姬耀任民曹尚书的便利掠卖人口。
泰伦县廷呈报上去的失踪人口,依律汇入尚书台核查封存,到民曹造册之时,就被姬耀涂改作了殇殁。
至此,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时维六月中旬,宛陵驸马遇袭一案得出定论。
祸根乃泰伦豪强据利而起的歹念。
他们世代盘踞泰伦,树大根深。
仗着地处边塞,法令不备,一味地草菅人命,倒行逆施。
便是泰伦历任县令,哪日稍不如他们的愿,当夜就能死于非命。
最后传回上京的死因,不出意外的都是意外。
这次来的是驸马,他们难得收敛些,打算上点心糊弄过去。
可没想到,云异一来就打起鱼鳞图册的主意。
这些年他们有恃无恐,侵吞良田都不屑饰伪了,连籍册也懒得去改,明眼人只消看上两眼就能察觉出异样。
唯恐云异翻出旧账,对他们进行清算。
五姓聚首,一合计,先下了手去封口。
初备五听,几人众口一词。
不论张宿软硬兼施,如何诘问,他们都不肯吐露实情。
一口咬定,此案系王二等佃客所为,与他们无关。
苏问世听得两耳都快生茧,却还是沉住气,待张宿确认过五听之法无效,方招手叫人列出刑具亲自拷鞫。
除了驸马案的首实,连同他们过往做下的恶事一道揪了出来。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姬谣唆使其弟调换身份实施谋害之举,竟然是出于嫉妒。
六月下旬,泰伦驸马遇袭案真相大白,首犯姬谣车裂,其弟姬诼与其他从犯皆处腰斩,罪人家眷流放龙眉山为奴。
泰伦豪强犯下的恶行传回上京,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时闻。
这一回,众人惊诧于人心险恶,齿冷心寒。
以往热衷于声讨安平王残行暴举的他们,竟忘记了探究苏问世拷鞫用的是何种手段。
六月三十,民曹尚书姬耀坐罪弃市,广莫门外人潮如织。
天子脚下的他们嫉恶如仇,怀抱满腔热忱,替骨肉分离的泰伦百姓谩骂、吐唾,这位藏身暗处、为虎作伥的“大人”。
正午,赤阳当空。
姬耀人头落地那一刻,围观的百姓雀跃不已,为这场酣畅淋漓的正义欢呼。
忽然间,惊雷震破苍穹,长空万里涌起层云。
怪异的是,天雷滚了个把时辰,就是不见一滴雨落下。
便有好事者说,这是恶人伏诛,上达天听。
闻者无不唏嘘。
自那夜长谈过后,齐彯留意起各式兵刃的锻铸。
此后日日,打理完考工室料器往来的琐事,余暇都在工场锻铁冶炼。
虽说过午雷声大作,不见赤日。
暑气里积蓄着水汽不得排解,裹挟热浪,呼吸间愈显闷热粘腻。
齐彯满头大汗,将淬好的刀胚搁在架子上,转身打来桶井水。
简单擦去一身的汗,换上干燥透气的葛布夏衫,外头罩上公服,方才走去前厅。
左右二丞各自捏着叠文书靠倚廊柱,扇着广袖,闲话今日城外弃市的罪人。
“真想不到啊,那姬耀生得憨实模样,背地里竟做下这么些丧尽天良的龌龊事!”
“且不论折在他们手上的人命,那些被掳走他乡的稚童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得有多少父母肝肠寸断呐!”
“唉——,弃市还真是便宜他了,若教安平王在此,怎么也得来个腰斩才解恨嘛!”
这个时候,倒是想起苏问世的好来了。
齐彯忍俊不禁,摇摇头,禁不住驻足细听。
“说起安平王,你听说了吗?”
“何事?”
“我前日带人往尚书台送赶制好的漆盘,等候的工夫,听几个尚书郎在议。
“说是,安平王向陛下请旨,发落谋划加害驸马的泰伦豪族。
“当时随圣旨发往泰伦的,还有一封尚书台拟写的诏令。
“据称得了陛下的授意,叫安平王依照尚书令新拟的‘输籍定样’之制,对泰伦丁口户籍进行大索貌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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