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玦家仆指的路不错。
沙道尽头确与官道相接,姬家的大兴田庄就在道北,距官道不足二里。
苏问世在庄子门前勒住霜威,抬头便见院门开启,里头匆匆走出几人。
为首者长脸短额,蛇眼,面色青黄,颊侧生了双大耳。
才从门里出来,抬头便见一群身形高大的汉子骑在马上,挡住他的去路。
目中闪过一刹惊愕,但很快,他便嘴角咧开堆起笑容。
主动迎在领头的青骊马前,拱手作揖,道:“几位英雄好汉,这是打哪儿来的啊?”
“上京。”张宿摘下腰牌亮给他看,“云扬卫奉命协安平王查案,闲杂人等避退!”
听见安平王的名号,蛇眼男人当即慌了神,眼珠子再不敢乱瞟。
顾不得身上簇新的衣料,连忙跪在泥地里叩拜。
随从之人,也战战兢兢跟在后头跪下叩首。
“拜见安平王,殿下千岁——”
“起身吧。”
苏问世利落下马,透过半敞的院门向里看去,“此处是姬家的田庄?”
“回殿下的话,这庄子的、的确是姬家的。”
“尔等也是姬家的人?”
“正是。”
“真是巧啊,来个人替本文引路,余者退下。”
蛇眼男人一偏头,身后随从之中便走出个短髭褐衣的男子,躬身上前。
“不用他。”苏问世侧过脸,盯着蛇眼男人道,“……你来。”
不出所料,那人闻言竟如同遭了雷劈,呆愣愣立在原地。
张宿抬手招来云扬卫,将其扭送到苏问世的面前。
一边斥道:“懂不懂规矩?殿下这是抬举你,还不快快报上姓名!”
蛇眼男子神情畏缩,紧张得有些结巴, “小、小人……小人姓姬,名、名诼,是、是是……”
苏问世目光审视,“你与姬谣是何关系?”
“小人是……家、家主的同胞兄、兄弟。”姬诼垂首应道。
“哦?还是血脉至亲呐,想必姬郎君定然清楚家主此刻身在何处,烦请阁下带本王过去见他。”
姬诼重新抬起头,手指那名短髭男子,语带迟疑道:“呃……小人还有要紧事,赶、赶着入城一趟,不如叫毕、毕胡先带殿下去寻,再、再说兄长他、他庶务繁忙,小人一时……”
“姬家主这样忙碌啊!看来,本王想要一晤,就只好先委屈一下姬郎君了。”
云扬卫领会到弦外之意,遂即重将姬诼的双臂制住,驾轻就熟地向后拧绞。
“哎哟——疼、疼疼……疼啊!”
姬诼还未吃过这等苦头,当即呼痛不迭。
苏问世状若无奈地叹息道:“疼有什么法子呢,也不知本王卸下姬郎君一条臂膀来,能不能换得令兄拨冗一见呐?”
“别!别、别别……兄长就、就在庄子上,安平王要见,小人带、带您过去就是,还请您高抬贵手,饶、饶恕小人吧!”
得到满意的答复,苏问世片刻也不想耽搁,当即迈入院门。
张宿让人松开对姬诼的辖制。
厉声呵叱:“还不快去?”
“是是是,小人这、这就去。”
姬诼吓得一哆嗦,两手揉捏着胳膊,脚下碎步追进院中。
泰伦地处中州腹地,水汽本就不足。
地表水源有限,田地浇灌需开沟引水。
这处大兴田庄远离水源,开挖沟槽所耗人力、物力甚巨。
佃客们没奈何,只能打制专门的运水车,早晚赶着牲畜去水源地汲水。
然而在姬家的田庄里,却有块半亩见方的池塘。
这里头养着鱼、虾、蟹、螺之类,夏日还要栽植莲藕,以备主人随时品尝四时鲜味。
佃客们拉回来的水,都得先往池子里填,直至池中的水与岸边砌石相接,方才罢休。
苏问世进来时,便见池旁停着辆浸了桐油的箍木水车。
运水的佃客擎臂搬推着躺倒的巨桶,试图将其调整到适合泄水的位置。
身上短褐单薄,愈发显得宽肩厚背。
听得人声,他挑头望了眼,便继续伸手拔下水箱底部的塞子,往池子里泄水。
“去,去,让开去,别挡道!”
赶走挡路的水车,姬诼紧忙挨上前来献殷勤。
“殿下,兄长在、在里头的院子里呢,请随小人同、同往。”
生怕稍一怠慢,身后张宿就要贴上来卸他膀子。
“姬诼,本王可怕吗?”
姬诼愣了下,一个劲儿地摇头。
“嗯?不怕本王,那你何故蹇吃?”
闻言,姬诼眼神倏地飘忽起来。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支吾道:“泰伦穷乡僻地,小人还从未见过上、上京来的贵人哩,一时欢喜得昏头,话都不会说了。”
苏问世侧目,目光探究,“哦?你不曾见过新到任的泰伦县令云异?”
姬诼微欠着身道:“县、县令大人坐镇县廷,小人只在酒楼歌坊里快、快活,还不曾照面过。”
苏问世不语,三人沿着小池向北。
才走出二三丈,便听前头弯道处有人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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