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透窗,铁炉里的火长燃不熄。
金戟卫玄甲金戟不分昼夜把守在明烛草堂,群鹅似也感受到杀气的震慑。
虽仍日日昂首挺胸在水上巡游,黑夜白昼却只在采菱洲上高歌,鲜少上岸拜访“睦邻”。
后半夜,炉中火渐熄。
齐彯倚在楝树下,面前石墩上摆了一粗一细两块磨石。
他将剑刃压在石上磨了半夜,灯火下隐约露出些锋芒。
树干往上的第二节分杈,一团黑影缓慢舒展开来。
“咚——”
临近洲心的水面荡起层波,数只眠鹅脑袋从背羽上甩出。
“鹅、鹅、鹅鹅……”
金戟卫扭头望了眼水面,转头继续盯向树那边的两人。
树枝晃了晃,忽然探下颗毛茸脑袋。
“喂,齐彯,你都两天没合眼了,要不我替你磨?”
少年眼里放光,摩拳擦掌道:“不就是磨剑么,我也会。”
“不用你,自去歇着吧,开完刃我才能安心睡下。”
齐彯饮了口浓茶,“那药你吃过了不曾,伤可好些了?”
闻听此言,邱溯明摸出个锈红胆瓶捏在指间晃了晃,随即丢了下去。
“这药你自己留着吧,沈叔给我制了新的。”
瓶子坠得飞快,幸好齐彯眼疾手快抓了回来,看也不看纳进衣内收好。
“夜深了,早些睡吧!”
邱溯明静静坐了会儿才跳下树,从金戟卫的眼前大摇大摆走去寝屋东侧耳房,烛火也没点,大约一进屋就倒头睡下了。
晨曦透过错杂的苦楝树枝洒满齐彯半侧身子。
极具韵律的擦磨声止,手中剑锋芒毕现。
他起身舒展开久坐僵硬的身子,拿剑去水边荡涤,而后掀起前裾擦干剑身水渍,寻出一盒脂膏涂抹均匀。
等待片刻后又拿细布揩净,依此重复数回,
直至手指在锋口轻滑抚触不见滞涩,方才满意地唤来一名金戟卫,托他将剑送去给安平王过目。
即便数月不曾碰过铁,这次铸剑他早有预料,自动手之日起便用了心。
苏问世给的限期紧,他赶工急切了些,到底手下还是有些分寸的。
无须试剑,也知此剑铸成定不会出错。
苏问世以五日为限,此刻离最后的期限已不足一个时辰。
金戟卫见状,将手中金戟抛与同袍,两手托了剑疾步绕出竹障。
看那背影匆匆远去,齐彯且松了心神,接连打了几个呵欠,兀自走回寝屋歇息,又听后头阿育追来喊道:“长史留步!”
他依言止了步,阿育连忙递上一碗褐红的药汤,解释道:“典签说长史熬夜辛苦,特命奴熬了碗滋补汤给您补气,请您趁热饮了再歇。”
“说来,我也有许多日不曾见到他,不知他身子可好些了?”
“长史勿忧,典签伤在皮肉,如今青紫骇目正躲着不肯见人呢,待血瘀化去便是大好。”
“甚好,那日他因我受罪却不计前嫌,实在令齐彯惭愧,还请阿育替我向他道谢。”
“是。”
叮嘱完,齐彯接碗一气喝干药汤。
将碗还给阿育后,揉着昏胀的额头回屋补眠。
两眼闭上,再睁开,又是一个鸟鸣清脆的早晨。
不过很快,在他醒神的空隙里,一串凄厉的鹅叫掺进了悦耳的鸟鸣。
齐彯起身推开窗,循声东望。
一鹅长颈近乎贴地,摇头晃脑追上了岸。
在它前头,黑衣利落的少年两手翻腾,上下抛着枚鹅蛋,嘴里哼着曲调,活似市上耍百戏的伶人。
那鹅忽扇起翅膀猛冲向前,少年头也不回展臂攀上树杈,留一鹅在树下四处寻觅不见仇家。
大约是气恼极了,大鹅泄愤似的叨了口金戟卫的鳞甲。
发觉拧不动,不由松口昂起首,静静打量这裹在铁甲里的生人。
见他手里金闪闪的长戟忽动,受了惊吓,拍打着羽翅奔命也似逃向水边。
邱溯明单手挽树,见阿育从水边走来,手捧笸箩甩着水。
眯起眼思索一番后,将鹅蛋丢了过去。
听见鹅叫,阿育就知这位不省心的又从鹅肚底下掏了蛋出来。
他左臂揽住笸箩抵住肚子,腾出右手接住“暗器”似的鹅蛋,一边嘟囔着埋怨:“邱少侠行行好吧,奴这里才洗净的菘菜,真叫砸在里头可就都吃不上了!”
树上的“始作俑者”晃荡着双脚,丝毫没有险酿祸事的愧悔,老神在在列起了食单。
“昨日做的羹汤太腥,今儿还是烤来吃吧,你拿来拌汤饼的虾醢豉汁不错,就用它蘸着吃好了。”
“鹅蛋甚大,恐是不易成熟。”阿育扶好笸箩,摇着头道。
“熟的,熟的,快去烤来。”
邱溯明藏身洲心桃林的几日,只觅得鹅蛋充饥。
初时为避人耳目不敢生火,硬是捏起鼻子生吞了枚,蛋液又腥又滑,滋味着实诡异。
好在连日落雨,烟雨霏霏。
他于隐蔽处挖了两个坑,将蛋埋在熄了火的灰堆里烤,一日能吃上两枚已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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