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过午才渐渐止住,风将乌云吹散,久不见太阳露面。
雨停后食客也都离去,齐二郎收拾好食案,把碗筷送去庖屋。
韩氏伸手想接,被齐二郎闪身躲过,他腼腆笑着:“不用劳烦陈叔母,您去前面歇会儿,这些我来就行。”
韩氏拗不过,只说:“你这孩子,总不肯闲着,收拾好就去同康儿耍会儿。先前你给他编的小玩意儿都快被他拆散架了,这会儿怕是不耐烦了,马上又要来闹你。”
齐二郎比康儿年长几岁,自己还是个半大少年,行事却比同龄人稳重几分,康儿也能同他玩到一处,两个亲亲热热倒像是亲兄弟。
韩氏放心往前面去,食店没有客人也离不得人,心下推敲丈夫出门的时辰,不知他今日能不能取到家书。
洗净碗筷,齐二郎又把庖屋里简单收拾一番,还想清扫院中的落叶。
都没有发觉康儿什么时候摸进庖厨,悄悄抱住齐二郎的腿,奶声道:“齐阿兄,我们去玩吧,雨停了,咱们可以去砍竹子做花灯了,好不好嘛。”
稚子天真举动亲昵,望向齐二郎的眼神清澈明亮。
这种被依赖的感觉让齐二郎心生欢喜,可是他真的不会做花灯,又不忍伤康儿小小的心,还是依言先同他去砍竹子。
想着陈店主见多识广,或许知道怎样做花灯,不管怎样先把材料预备起来。
韩氏在店里坐了一会儿,倒是没有食客上门,却见天色忽又暗沉下来,只怕还要下上一场大雨,正盼着丈夫早些归家。
未几,阵风刮起,雨滴跳豆似地落在地上,雨幕里走出一团黑影,行到门口将伞放在门边,抬头露出张红亮圆脸。
正是陈店主回来了。
他满脸是笑,连外袍下边被雨水打湿也顾不得,急忙拉着韩氏坐下,从怀中小心取出一封书信。
见状,韩氏松了一口气,岁尾的家书总算是取到了。
夫妇二人相依而坐,小心翼翼展读这封期待多时的家书。
遗憾的是,这封饱含期待的家书没有带来故乡的问候,潦草字迹报知家中老父亡故,兄嫂发信告知。
上一封家书还是“高堂俱安,勿念”,想不到噩耗来得这般突然。
据兄长所言,陈翁一向身子硬朗,去年腊月底在亲戚家吊唁吃席,忽地大厥仆地。
所幸家人及时延医问诊,当时也把人救活过来,还能同人说话,医士以为无甚大碍开出药方调养,谁知第二日家人看时,陈翁已在睡梦中去了。
骤失丈夫,陈媪大悲大痛,常日里神色恹恹,三五日也生出些小病症。
当时正值岁尾,驿站只接官家信件。
齐民镇路远,兄长不得已将陈翁的灵柩暂时停放家中,熬到正月加急传书。
把信上的字反复看了几遍,陈店主两行热泪滚将下来,连声捶胸骂自己“不孝”。
韩氏看着心疼,却只能含泪宽慰:“君舅去得突然,任谁也料想不得,现下你我还是要按捺心中悲痛,早些拿出章程,君舅的身后事为大。”
听得韩氏劝慰句句在理,陈店主立即起身关上食店的门,与妻子韩氏商议起来。
陈店主用手掩面沉心思想,他与发妻离乡漂泊半生攒下些积蓄,若想尽孝只能将食店关了带着孩儿回乡,往后同兄嫂一道扶养老母。
成婚不过两年,韩氏生下陈大郎就随陈店主离乡,多年不曾侍奉姑舅,知晓丈夫是个顶孝顺的,并无二话只说都依夫婿。
商议妥当,韩氏着手打点行装,陈店主自去料理食店转让一应事宜。
晡食过后,陈店主将转让食店的事情告知齐二郎,又说接手食店的是他汲郡同乡,齐二郎可以继续在食店做工,食宿全包工钱照旧。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齐二郎恍然生出前些日子的欢愉都是假象的错觉。
暗黄灯光投射在少年低垂的侧脸,描摹出青稚的轮廓,也将另一侧的面容隐入黑暗。
待陈店主话尽,少年抬头微笑道:“多谢陈叔替二郎谋划,陈叔都已安排妥当,二郎往后会好生做活的,日后若能有幸再遇,定报陈叔恩情!”
一语罢弯腰叩首一气呵成,陈店主被他唬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人捞了起来。
行程定在正月十三,陈店主现下趁着方便,同齐二郎算起帐。
算出齐二郎这些时日的工钱共计八十钱,陈店主想着他独自一人带着一堆小泉很不方便,加之对他为人颇为欣赏,直接拿出两枚大泉给他。
又见短短半月光景,昔时瑟缩少年今日所言所行情深义厚,陈店主心中甚是宽慰,不禁想起远在军府的大郎,他强压泪意又畅快嘱咐少年几句……
第二日,陈家三人收拾行装,至晚陈店主牵回一匹青骡套上车架。
正月十三,齐二郎帮着把韩氏收拾出来的行装搬上车,从曲道跟着载了陈店主一家的骡车,目送他们上白街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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