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从前卖饼饵为生,与殿下相识于微时,殿下受封安平王之后最先去找的就是先生,费了好些口舌才将他请入王府做了幕僚。”
说到先生的手艺,周全是一万个推崇,“府中事物庞杂,先生甚少再做饼饵,今岁正旦殿下不在府中,先生得暇给我做了几样饼饵,我没舍得吃,一多半都放坏了。”
周全不想给这位新来的兄长留下贪吃的印象,忙将自己如何被人揪住耳朵拎去猪圈,将生了霉斑的糕点亲手喂给猪吃的一段略过。
心中愈发懊恼,当初就该早些吃掉那些糕点的。
正将肠子又悔青了一遍,迎面就遇上那揪他去喂猪的人。
“老金,你不是随殿下进宫了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齐彯远远瞧见这人满头苍发,像是年逾花甲的老者,正待行个晚辈礼,却听那人开口声如洪钟,竟是个正当壮年的魁梧汉子。
“小全儿又在吃饼饵啊,拿来给你金叔瞧瞧长霉了没有,可别又舍不得拿去喂猪。”
周全忙将手里饼饵揣进了怀,“今早先生刚做的,坏不了。”
那人见到周全身边站着生人,也不再同他打趣,瞪着双牛眼打量着齐彯,“哟,这位就是新来的齐兄弟吧?”
齐彯拱手,“正是齐彯。”
“我姓金,在家行三,因这头白发显老,大家都叫我‘老金’。听他们说齐兄弟会打铁,可我看你这体格怕是拿起铁锤都够呛,果真打得动铁?”
老金捞起脖子里的碎发甩至脑后,眼下疤痕狰狞,看人时微侧着身子。
“不过打些小玩意儿罢了,费不得多少力气。”齐彯听出话里轻慢之意,仍笑着答话。
“哦?殿下请你住进王府,可不是要打什么小玩意儿。”
老金睨着齐彯冷笑,伸手从背后摸出一物,破风定在齐彯眼前,“你可识得此物?”
这东西通体黑褐,瞧着有些年头,顶上三根锐长的钩刺倒是磨得雪亮,怕是用人骨磨得,莫非……
“这是铁挝?从前只见过图样,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件兵器,老金这支挝用了怕有一二十个年头了,竟还是这般锋锐,想来碎过不少骨,破开无数皮肉,江湖上当有阁下的名号才是。”
老金缄默不答,撩起眼皮端视齐彯含笑的双目,“你一个小铁匠,还混过江湖?”
“我除了打两件铁器别无所长,哪有本事混什么江湖,不过是听过几句闲言。”
“哦,是那条滑不溜秋的小杂鱼告诉你的吧?”
“伯鱼?”
老金嗤笑着摇头,“两年前,我随殿下往鹿山长春观,有个折舣楼的小杂鱼不长眼,胆敢跑来刺杀殿下,可惜当时落了雨,否则轻易不会让他逃掉,就为这事,我丢了半年的禄米,又被云扬卫跟金戟卫的毛头小子笑话了半年……”
他停顿片刻,一瞬不错地盯着齐彯面上神色,“伯鱼告诉我,你与那杂鱼有些瓜葛,想来定是知道他的下落。”
话音甫定,铁挝顶端的钩刺已伸至齐彯颈侧。
周全见了杏目圆瞪,两手抓着铁杆,怒声叫道:“老金你疯了,他是殿下亲自带回来的人,日后还要替殿下效力,先生尚且要以客礼待之,你敢动他!”
“哼,今日进宫有内侍来迎殿下,不许我等随行,殿下叫我先行回来,不然我真想问问殿下,他知不知道这姓齐的同那刺客交情匪浅呐。”
老金有的是力气,周全额上冒出细密的汗,“老金!你别太放肆,净学那些不着调的,张口闭口拿殿下唬人。”
“殿下当然知晓……我曾赠剑给那人,可他行踪不定,我既不知他底细,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虽然齐彯那夜避重就轻,自以为遮掩住了邱溯明,但后来仔细回想,还是觉得当时那番说辞不够信服。
就算安平王不疑,他身边的伯鱼敏思多疑,在齐彯提及刺杀时,他最先联想到同他们交过手的邱溯明,显然此前已然心存疑虑。
很有可能,早在起疑之初,他就告知了安平王。
“老金若是不放心,大可等殿下回来再问,周全年纪小,力气用多了手会抖,还请高抬贵手。”
齐彯一面说,一面让周全松了手,自己抬手推开铁挝。
倒不是他不惧生死,只不过料定老金这人“一根筋”,找人算账还能顺道出卖通风报信的伯鱼。
方才周全接连搬出安平王跟沈秋纬,他若还敢一意孤行,即便杀了齐彯他有命在,日后也在王府待不下去了。
他这样的人能在安平王府待到今日,可见还是懂点分寸。
老金顺势收了挝,冷哼一声背手离去。
“齐阿兄不要怕,自从有刺客从他手里走脱,老金心里就总惦记这事,好几次做事的时候出了纰漏,殿下见他心里不平静,就很少叫他跟着了,叫他留在府里操练部曲,想来伯鱼兄长也是想帮他解开心结。”
“其实他们的心思都不坏。”周全尽力找补。
二人继续往东南方走,眼前远远可见一座乌木拱桥,飞虹似的垂在一湾绿水之上。
水面由西往东愈渐宽阔起来,更妙的是,中间有块出水陆地,约有五六亩的样子,栽满了桃树。
“前面就是采菱洲,眼下天寒水冷,底下的菱角还未发芽,再过些时日,水面上就都是绿油油的菱叶了。”
“那边栽的都是桃树?”
“是啊,阿兄有所不知,这座府邸原是陛下为宛陵公主修建的公主府,谁知公主出降西郡云氏,行过昏礼便随云氏宗子远赴西郡,临行前上书陛下,说此一行公主府便要空置,累月积年着人打理实在糜费,请将此邸赐与晋王,也算成全他们姊弟的手足情谊。”
齐彯黯然苦笑,“都道天家薄情,宛陵公主倒是与晋王亲厚。”
“宛陵公主是陛下与先皇后唯一的骨肉,也是南旻的元公主,陛下对其宠爱有加,公主出生还未盈月,就让人建造这座公主府。募来能工巧匠导引濯泉水入府聚成采菱洲,因公主喜食桃,让人在洲心植了数百株桃树,桃林之中饲仙鹤十双、花鹿六匹……总之养了许多珍禽,可惜后来晋王出了事,王府里的好东西差不多都被人搜刮干净了。”
说起这些,周全就觉惋惜痛心非常,虽说不过就是些少见的禽兽,没了到底少去些乐趣。
“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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