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元年冬,十一月初九,晋王柴荣在先帝郭威灵柩前即位,是为后周世宗,改元显德。国丧的哀戚与新旧交替的肃穆交织,笼罩着汴梁城。新帝登基的典礼在必要的简朴与哀思中完成,柴荣脱下孝服,换上十二章衮服,坐上那象征至高权力的龙椅时,年轻的面容上已看不到多少丧父的悲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毅果决、亟待施展抱负的锐气。
然而,龙椅尚未坐暖,宝座之下的基石已然传来不祥的震动。
柴荣即位后第十日,深夜,一份加盖了枢密院火漆、插着三根染血翎羽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钻破了禁宫沉滞的夜色,被一路狂奔的信使直送入万岁殿旁的勤政殿——柴荣登基后处理紧急政务之所。
殿内灯火通明,柴荣正与刚刚被任命为枢密使、同平章事的王溥,以及新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的范质,商议先帝丧仪后续及开年春耕赋税等事。陈嚣与赵匡胤亦在殿中,他们如今不仅是军方重臣,更因顾命身份,时常参与核心议政。
当浑身冰霜、几乎虚脱的信使被侍卫搀扶进来,将那封沉重的军报呈上时,殿内原本略显沉闷的气氛瞬间冻结。
柴荣接过军报,迅速拆开火漆,目光扫过上面潦草却字字惊心的文字,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最终变得铁青。他将那份军报缓缓放在御案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仿佛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陛下?”王溥察觉到不对,试探着问道。
柴荣抬起眼,目光扫过殿中四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低气压:“北汉刘崇,不甘高平之败,趁国丧新立,再次勾结契丹,举兵来犯。”
短短一句话,让王溥、范质倒吸一口凉气。赵匡胤眉头紧锁,眼中闪过厉色。陈嚣心中也是一凛,暗道:果然来了!历史上柴荣即位不久,北汉便再度来犯,试图趁新君立足未稳,挽回高平败局。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急!
“军报详情如何?”范质沉声问道,他是枢密使,军事是其职责所在。
柴荣将军报推了过去。范质与王溥一同观看,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北汉主刘崇亲征,以大将张元徽为先锋,发兵四万;契丹遣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率精骑两万助阵,联军号称十万,已出太原,南下突破团柏谷,兵锋再指潞、泽!边关告急,请朝廷速发援兵!”
“十万!”王溥失声,老脸上血色褪尽。高平之战,北汉契丹联军不过五万余人,已让后周赢得那般艰难。此番兵力几乎翻倍,且挟复仇之志、趁丧而来,其势汹汹!
赵匡胤冷哼一声:“虚张声势罢了!高平一败,北汉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短短数月,哪来四万精兵?必是裹挟了更多民夫壮丁,虚张旗号!契丹两万骑或许是真,但其人向来利则进,不利则退,未必肯为刘崇死战!”
他分析得在理,但即便打个折扣,敌军的兵力与威胁依旧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其选择的时机——国丧、新立,摆明了是欺负新君年轻,根基不稳,欲以雷霆之势,打垮后周刚刚凝聚起来的人心和士气。
“赵都虞候所言不差。”陈嚣出声道,他知道自己必须表态,“敌军虽众,然其心不齐,其势虽猛,然失道寡助。我军新胜,士气可用,陛下新立,正需一场大胜以定乾坤!此战,看似危机,实乃机遇!”
柴荣的目光投向陈嚣,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陈嚣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柴荣,不是那种愿意躲在父辈余荫下、靠着守成度日的君主。他胸有丘壑,志在天下,渴望超越父辈的功业。甫一登基,便面临如此严峻挑战,是坏事,也是磨刀石!若能战而胜之,甚至大胜之,那么他这位新君的威信将瞬间树立,朝野内外所有观望、疑虑的目光都将被涤荡一空!
王溥却忧心忡忡:“陛下,先帝新丧,国本未固,人心浮动。此时大兴兵戈,耗费钱粮,若战事稍有不利,恐动摇国基啊!是否……先遣使严辞诘责,调兵严守关隘,待其粮尽气衰,再议进退?”他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文臣求稳的心态。
范质沉吟片刻,也道:“王相公所言,亦是老成谋国之见。陛下初登大宝,当以稳固朝局、安抚民心为先。北汉契丹此番来势虽凶,然我朝有高平胜绩在前,只需坚守要害,挫其锐气,其势必不能久。待国丧期满,陛下威德广布,再兴师讨伐,方为万全。”
两位宰相,一主守,一主缓,都是基于稳妥的考量。
柴荣没有立刻反驳,他看向赵匡胤:“赵匡胤,你意如何?”
赵匡胤抱拳,声如洪钟:“陛下!末将以为,当战!且当速战!高平一役,已打断北汉脊梁,契丹亦知我厉害。此番贼子卷土重来,无非欺陛下新立,以为我朝必不敢战,或忙于内务,无暇外顾。若我朝示弱,闭关自守,则贼势愈炽,边患永无宁日!唯有迎头痛击,以雷霆之势,再破其军,方能震慑宵小,彰显陛下英武,安定天下人心!末将愿为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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