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四年四月三十,午时。
幽州都督府正堂,已改为临时天子行营。柴荣坐在主位,面色沉凝。下方,赵匡胤、王审琦、韩通等将领肃立,人人身上带血,但眼中都燃烧着胜利的火焰。
“禀陛下,”赵匡胤出列,“幽州四门已全部控制,城内残敌肃清。俘获契丹将校四十七人,士卒八千余。缴获粮草二十万石,兵甲器械无算。”
“我军伤亡?”
赵匡胤沉默片刻:“阵亡一万三千余,伤两万五千。其中……破虏军伤亡最重,五千人阵亡两千七百,伤一千五百,能战者不足八百。”
堂中一片死寂。
破虏军是陈嚣一手打造的精锐,高平扬威,易州破城,野狐岭血战,今日又率先破城……如今竟折损至此。
“陈嚣呢?”柴荣问。
“还在救治。”赵匡胤低声道,“御医说,失血过多,伤势太重,尤其腹部那一刀……能不能撑过今日,看天命。”
柴荣闭眼,深吸一口气:“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
“是。”
“耶律屋质那边如何?”
“耶律斜轸率残部与耶律屋质汇合后,得知幽州已破,已向北撤退。臣已派骑兵尾随追击,但不敢深追——将士们太累了。”
柴荣点头:“传令,追击三十里即可。全军休整三日,犒赏将士。阵亡者厚恤家眷,重伤者全力救治。”
“陛下圣明!”
议事结束,众将退去。柴荣独坐堂中,看着墙上悬挂的幽州地图,久久不语。
内侍轻声禀报:“陛下,那个女子……还在陈将军房外跪着。”
柴荣抬眼:“让她进来。”
片刻,萧绾绾走进来。她已换下血衣,穿了一身素色布裙,长发简单束起,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已恢复平静——一种死寂的平静。
她跪地叩首:“民女萧绾绾,叩见陛下。”
“起来吧。”柴荣看着她,“陈嚣的伤势,御医怎么说?”
“肩上箭伤已处理,左手五指……保不住了。腹部刀伤太深,伤了肠子,御医说就算能活,以后也……”她声音哽咽,“也不能再骑马打仗了。”
柴荣沉默。
良久,他缓缓道:“你今日救陈嚣,朕看见了。你在城内制造混乱、打开城门,此战首功。按律,你戴罪立功,可赦前罪。但——”
他话锋一转:“你是契丹密谍之事,今日已在军中传开。赵匡胤、王审琦等将领,都已知晓。他们联名上书,要求严惩。”
萧绾绾脸色苍白,却无惧色:“民女任凭陛下处置。只求……等陈将军醒来,让民女见他最后一面。”
“你倒是痴情。”柴荣叹道,“可你知道,陈嚣醒来后,若知道你身份暴露,会如何?”
萧绾绾摇头:“民女不知。”
“他会保你。”柴荣一字一句,“以他如今在军中的威望,以他对朕的救命之恩,他若执意保你,朕……也不能不顾。”
萧绾绾怔住。
“所以,朕给你两个选择。”柴荣起身,走到她面前,“第一,朕赐你金银,派人送你去江南,隐姓埋名,安稳度日。从此与陈嚣、与北疆、与这场战争,再无瓜葛。”
“第二呢?”
“第二,”柴荣看着她,“你继续留在陈嚣身边,做他的幕僚,做朕的眼睛。但从此以后,你就是‘萧司谏’,是大周臣子,与契丹再无关系。你要帮陈嚣建立情报网,帮朕掌控北疆动向。这条路……很危险,你会被契丹追杀,被同僚猜忌,甚至被陈嚣误解。”
萧绾绾几乎没有犹豫:“民女选第二条路。”
柴荣挑眉:“为何?”
“因为……”萧绾绾抬头,眼中泪光闪烁,“他说过,我们是搭档。他在哪,我在哪。”
柴荣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好。那朕便成全你。从今日起,你官拜正七品司谏,隶属枢密院,直接对朕和陈嚣负责。你在幽州之功,朕会记下,待北伐功成,一并封赏。”
“谢陛下隆恩!”萧绾绾叩首。
“去吧,守着陈嚣。”柴荣摆手,“他若醒了,第一时间报朕。”
“是。”
萧绾绾退下后,柴荣独自走到窗边。
窗外,幽州城正在慢慢恢复生机。街道上,周军士卒在巡逻,百姓小心翼翼开门张望,远处有医官在救治伤员。
这座沦陷四十年的城池,终于回家了。
可代价……
柴荣望向都督府后院——陈嚣养伤的地方。
这个年轻将领,是他一手提拔的利刃,是北伐最锋锐的刀锋。若他就此陨落……
柴荣不敢想。
当夜,陈嚣伤势恶化。
高烧,昏迷,伤口化脓。御医用尽方法,灌药、施针、放血,都无济于事。到了子时,呼吸已微弱如游丝。
萧绾绾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她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在他耳边说话:
“陈嚣,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看江南。”
“你说过要建一支天下无敌的军队,让契丹再不敢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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