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胆其实并不怎么大胆。
他之所以得了这么个诨名,完全是因为他爹当年打猎时,独自一人用柴刀劈死过一头受伤的孤狼,在附近几个村子里很是风光了一阵子。到了张大胆这一代,家道早就没落了,山里的猎物也越来越少,官府和豪绅的税赋却越来越多。他守着老爹留下的那张老弓和几支秃了毛的箭,还有一身半吊子的狩猎本事,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三十好几了还打着光棍,和老娘挤在两间漏风的破屋里。
所以,当胡家三十两银子的悬赏告示贴出来时,张大胆的心,就像被丢进滚油里的水珠子,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三十两啊!
他掰着手指头算:三两银子能翻修屋顶,堵上那些漏风的破洞;五两银子能请媒人说个寡妇或者身体有残疾的姑娘当婆娘;剩下二十二两……我的老天爷,二十二两!能买多少粮食?能打多少酒?能让他和他娘过上多久不用为下一顿发愁的日子?
这念头就像钻进了骨头缝里的蚂蚁,痒得他坐立不安。他知道这钱烫手,悬赏抓的是“悍匪”,是敢杀人放火的主儿。可三十两银子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他暂时忘记害怕,忽略风险。
从悬赏贴出的第二天起,张大胆就背着那张老弓,怀里揣着两个冰冷的麸饼,一头扎进了北山。他没敢往深山老林里钻,怕真碰上不要命的“悍匪”,也怕遇到其他同样红了眼的赏金猎人黑吃黑。他就在北山外围,那些他比较熟悉的山道、溪谷、林子边缘,像条嗅到肉味的土狗,一寸一寸地搜寻。
头两天,一无所获。除了冻得硬邦邦的土地,光秃秃的树枝,就是偶尔惊起的山鸡和野兔。他射了一箭,歪了,山鸡扑棱棱飞走,只留下几根羽毛,气得他直跺脚。带的干粮快吃完了,手脚冻得发麻,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蠢,这三十两银子哪有那么容易捡?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灰溜溜下山的时候,第三天清晨,转机出现了。
那是一条非常偏僻的、通往一处废弃炭窑的小径。平时除了采药人或者像他这样找猎物的,很少有人走。小径上覆盖着厚厚的、半冻的落叶和枯草。
张大胆本来已经走过去了,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路旁一丛枯死的荆棘上,挂着一小缕深色的布条。
他停下脚步,小心地凑过去。布条很普通,是那种贫苦人家常用的、自家织染的粗布,颜色灰黑,边缘毛糙,像是被强行刮扯下来的。他捏起布条看了看,很新,没有太多风吹雨打的痕迹,断口也新鲜。
有人不久前从这里经过,而且很匆忙,衣服被荆棘刮破了都没察觉。
张大胆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小径上的痕迹。落叶有被踩踏后重新冻结的细微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顺着痕迹慢慢往前搜寻,在一处略微松软的泥土边缘,终于发现了半个模糊的脚印!
脚印不大,看尺寸和深度,像是个半大孩子或者瘦小妇人留下的。鞋底的花纹很杂乱,是那种自己纳的、快要磨平的千层底。
不是猎户,猎户通常穿更厚实的皮靴或草鞋,也不是樵夫,脚印方向不是去砍柴的地方,更不可能是胡家的家丁或者官差,他们穿官靴或统一的布鞋。
难道是……那伙“悍匪”的同党?或者,是给他们送东西的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这个发现让张大胆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三十两银子……不,十两!提供有效线索就能拿十两!十两也够他和他娘活很久了!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下山,去胡家报信!但脚步刚迈出去,又停住了。
万一……万一不只是线索呢?万一他能顺着这痕迹,找到那伙人的藏身之处呢?就算找不到全部,只找到一个落单的……三十两啊!整整三十两!
独吞三十两,和与人分十两,这中间的差别,足以让一个穷疯了的猎户,生出不顾一切的贪婪。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又摸了摸怀里,还有一个冰冷的麸饼。干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老爹当年能独力杀狼,我张大胆就不能独力拿这三十两赏银?
他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恐惧和兴奋,像真正的猎人追踪猎物一样,开始极其小心地、沿着那几乎微不可察的痕迹,向山林深处摸去。
痕迹时断时续,显然留下痕迹的人也很小心,尽量走在石头或者坚硬的地面上。但张大胆毕竟在山里混了这么多年,追踪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他根据折断的草茎、轻微翻动的石块,艰难地判断着方向。
越往里走,山林越密,地势越陡峭。张大胆的心也越提越高。他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北山比较深的区域,这里人迹罕至,野兽出没,也是藏身的好地方。
大概追踪了半个多时辰,他来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背风的山坳。痕迹在这里变得杂乱了一些,似乎有人在这里短暂停留或徘徊过。
张大胆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仔细观察。山坳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他看了很久,没发现任何异常,也没看到任何疑似人居住的洞穴或窝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