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根柱和孙寡妇在北山的歪脖子老槐树下,就着唾沫吞咽最后一点硬饼子时,胡家大院里的戏码,才刚刚进入第二幕。
第一幕是混乱、追击、流血。第二幕,则是清点、汇报,以及最重要的——表演。
主演:甲首王贵。
太阳完全升起后,胡家大院的混乱逐渐平息。家丁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各个角落,个个面带倦容,有的身上带伤,有的衣冠不整,更多的是满腹牢骚。十多个人折腾了大半夜,人没抓到,还伤了两个,其中一个眼看就不行了,这算什么事?
王贵站在前院的青石台阶上,背着手,脸色阴沉地扫视着院子。他的袍子下摆沾了泥,脸上也有烟熏火燎的痕迹,看起来一夜没睡,尽职尽责。但实际上,他脑子转得比风车还快。
损失清点出来了:
· 重伤一人:大腿挨了那疯妇人一刀,深可见骨,流血过多,郎中看了直摇头,说准备后事吧。
· 轻伤一人:肚子被木杠捅了,虽然没破,但也疼得直不起腰,得养一阵。
· 财物损失:西北角外墙被撬了个洞,废弃仓房的木板墙被刨了个窟窿,几袋不知多少年的陈粮被翻动过,此外就是些踩坏的花草、打翻的杂物。
· 贼人:跑了。两个。一男一女,男的是李根柱,女的是孙寡妇。都一身污泥,凶悍异常。
王贵在心里快速盘算着。死了个家丁,这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能操作。关键是怎么向胡里长汇报,怎么把这件事的“性质”定下来,更重要的是——怎么把自己从“办事不力”的坑里摘出来,甚至……捞点好处?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训话,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疲惫和威严:
“都听着!贼人虽然暂时逃脱,但已是惊弓之鸟,跑不远!胡老爷已经发了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实际上胡里长还没起床,昨晚被惊动后骂了几句就又回去睡了,根本没说这话。但王贵需要这个虎皮。
“你们,”他指着下面那些垂头丧气的家丁,“分成三队。
一队,由张老三带着,把墙洞给我堵死,恢复原样,要快!
二队,李老四带,去把受伤的兄弟安顿好,请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钱,从公账出!” 他特意提高了“公账”和“最好的”这几个字的音量,显得自己体恤下属。
“第三队,”他目光扫过剩下的人,“跟着我,把里里外外再仔细搜一遍,看看有没有贼人落下的东西,或者……有没有内应留下的痕迹!”
“内应”两个字,他咬得很重。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家丁们互相看看,眼神里多了几分猜疑和不安。是啊,贼人对胡家大院这么熟,来去自如,没个内应说得过去吗?会是谁?
王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把水搅浑,转移焦点。追捕不力可以推给“内应作祟”,甚至可以借机敲打一些不太听话、或者他知道有些别样心思的人。
安排妥当,他转身,整了整衣冠,朝着胡里长居住的正院走去。路上,他脑子里已经把待会儿要说的话,翻来覆去排练了好几遍。
胡里长刚起身不久,正在用早点。精致的细瓷碗里是熬得稀烂的肉粥,旁边小碟里是酱菜和点心。他脸色不太好,显然昨晚没睡好。看到王贵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
“老爷。”王贵躬身,语气沉重,“贼人……暂时逃脱了。”
胡里长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
王贵不等他发问,立刻用极快的语速,开始他的“表演”:
“但贼人并非全身而退!他们留下了两条人命……哦不,是我们一位兄弟,为了保卫老爷家业,英勇奋战,身负重伤,恐怕……凶多吉少!” 他声音哽咽,恰到好处地红了眼眶,“还有一位兄弟也受了伤。贼人中的那个李根柱,也被我们的人用箭射伤,仓皇逃窜时留下了血迹,跑不远!”
他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家丁是重伤,他说成“凶多吉少”,以凸显事态严重和己方付出。李根柱只是被擦伤,他说成“被箭射伤”,显得战果显着。至于孙寡妇砍人的细节?他略过了,重点突出“李根柱悍匪伤人”。
胡里长放下勺子,皱了皱眉:“死了个家丁?谁?”
“是护院的刘大夯,跟了老爷七八年了,一向忠心。”王贵适时地递上详细信息,显得自己关心下属,了如指掌。
“嗯。”胡里长不置可否。一个家丁的命,在他眼里并不比打破一个碗更值得心疼,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抚恤……看着办吧。贼人呢?确定是李根柱?”
“千真万确!”王贵立刻道,“不止一个人看见!还有那个孙寡妇!这两人勾结在一起,早有预谋!而且……”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一些,“老爷,依小的看,这事没那么简单。”
“哦?”胡里长挑了挑眉。
“李根柱一个泥腿子,孙寡妇一个妇道人家,哪来这么大胆子?又哪来这么熟悉咱家院子的路径?”王贵做出深思状,“他们撬墙的地方,选的正是西北角最偏僻、守卫相对松懈之处。逃跑的路线,七拐八绕,却总能找到空隙……这要是没人里应外合,给他们画了地图,通风报信,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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