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最强寒门 第51章 互助的萌芽

冰雹过后的李家坳，仿佛被一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脚踩过，满目疮痍。田地里的庄稼基本绝收，只剩下些残梗败叶趴在泥水里，诉说着无声的惨状。家家户户的茅草屋顶都遭了殃，窟窿眼像筛子一样，阳光和雨水倒是能更顺畅地进出，可惜村民们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村子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比之前闹饥荒时还要浓重。饥荒是缓慢的窒息，而这场雹灾，则是当头一棒，直接把很多人心里最后那点念想给砸没了。

哭声已经渐渐平息，不是因为不伤心了，而是连哭的力气都快没了。人们像游魂一样在废墟里扒拉着，希望能找到点未被砸烂的、可以果腹的东西，比如埋在泥里的半截红薯，或者侥幸存活的野菜。但希望渺茫。

李根柱家也一样凄惨。屋顶得补，不然下一场雨就能让屋里变成池塘。但那点可怜的存粮，是补屋顶请人帮忙的“工钱”，还是留着救命？这是个两难的选择。李老栓唉声叹气，妇人以泪洗面，狗剩也懂事地不再嚷嚷肚子饿，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灶台——那里已经很久没有升起过像样的炊烟了。

然而，就在这一片死寂的绝望中，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开始像石缝里挣扎出来的草芽，悄悄探出了头。

第一个上门的，是住在坡下的赵老憨。这是个老实巴交到近乎懦弱的汉子，平时在村里属于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类型。他是傍晚时分，趁着天色昏暗，像做贼一样溜进李家院子的。

“老栓哥……根柱……在吗？”赵老憨搓着手，黝黑的脸上满是局促和不安，眼神躲闪，不敢看人。

李老栓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平日里，各家自扫门前雪，尤其是他们这种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很少有串门的。

“老憨，有事？”李老栓的声音干巴巴的。

赵老憨吭哧了半天，才压低声音说：“俺……俺看前阵子，根柱好像认得些不一样的野菜……俺家地里那点东西，全完了……娃饿得直哭……就想问问，那……那灰灰条，还有啥能吃的老鼠肉，到底咋找咋弄……”

他的话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为情。在传统的乡土观念里，向别人讨教“找食儿”的法子，尤其是向比自己还穷的李家讨教，是件很丢面子的事情。但饿肚子的现实，比面子要硬得多。

李根柱心里一动。他之前为了活下去，确实尝试过不少“非主流”的求生手段，看来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并没有立刻大公无私地倾囊相授，而是留了个心眼。在这个生存资源极度匮乏的环境下，过早地暴露所有底牌，未必是好事。

他叹了口气，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老憨叔，不瞒你说，那也都是碰运气。灰灰条长得偏，老鼠更不好抓。这样，我知道南边那个废窑洞旁边，好像还有几丛没被雹子砸烂的，你可以去碰碰运气。至于老鼠……得下套子，还得看时辰。”

他点到为止，既给了对方一点希望，又没有完全交底。赵老憨却如获至宝，千恩万谢地走了。

第二个来的，是隔了两户的孙寡妇。她男人去年修河堤时没了，留下她带着个半大小子，日子比李家还难。她是第二天中午来的，挎着个破篮子，里面装着几块她从倒塌的鸡窝边上捡出来的、沾着泥的冰雹块。

“他婶子，”孙寡妇对李根柱的娘说，“这老天爷不开眼啊……听说……听说你家根柱有点本事，能用烟熏虫子？俺家那棵老榆树，皮都快被剥光了，听说榆树皮磨粉也能混着吃，就是虫子多……能不能让根柱大侄儿，帮俺看看，咋弄？”

李根柱这次没有推辞。孙寡妇家孤儿寡母，威胁小，而且帮助她们，能在村里博得一点好名声。他跟着孙寡妇去了她家，那棵老榆树果然被剥得斑驳不堪，上面爬满了各种虫子。李根柱教她用湿草慢燃生烟，驱赶虫子，并告诉她哪些树皮部位相对无毒且能磨粉。孙寡妇感激得差点给他跪下。

这两件事，像两颗小石子投入了死水潭，虽然没激起滔天巨浪，却也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渐渐地，村里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以前各找各的野菜，现在，偶尔会有人低声交流一句“东沟那边好像还有马齿苋”；以前看到别人家抓了只田鼠，只会羡慕嫉妒，现在，居然有人会偷偷问一句“下的啥套子？”。

一种极其初步的、基于最原始生存**的“信息共享”，在绝望的土壤里，极其艰难地萌芽了。它还很脆弱，充满了戒备和试探，远谈不上什么“互助精神”，更像是一群即将溺毙的人，在冰冷的海水里，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漂浮的稻草。

李根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意识到，当个体无法对抗天灾**时，抱团取暖，就成了唯一可能的选择。虽然这个“团”现在还小得可怜，松散得可笑。

一天下午，他正在修补自家屋顶的窟窿，看到坡下王老七家的小子，正跟着狗剩，学着用草茎编一种简单的捕雀套子。两个孩子蹲在泥地里，笨拙地模仿着。

那一刻，李根柱心里那个模糊的念头，变得清晰了一些。

单个的农户，就像一根干草，轻轻一折就断了。但如果……如果把几根干草拧在一起呢？是不是就能稍微坚韧一点？

对付不了老天爷，但能不能一起想办法，对付接下来的……**？比如，胡里长家很可能很快就会到来的新一轮逼债？或者，如何一起熬过这个注定无比艰难的冬天？

这个关于“组织起来”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极其微弱的闪电，虽然短暂，却照亮了他脑海中一片从未仔细思考过的领域。

他站在摇摇欲坠的屋顶上，望着下方残破的村庄和那些麻木忙碌的身影，心中第一次不是充满了绝望，而是开始盘算一种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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