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审判通常是件很有效率的事——县太爷一拍惊堂木,或者山大王一瞪眼,咔嚓就完事了。但李根柱偏要搞什么“公审大会”,这就很费事。
首先是请苦主。王五带着人下山,挨个村子找那些被胡家欺压过的百姓:“老乡,敢不敢上山作证?放心,咱们护着你们。”
多数人不敢。最后只请来三个:一个是被打断腿的老佃户张老汉,一个是闺女被抢走抵债的赵寡妇,还有一个是儿子被胡家家丁打死的孙老头。三人上山时腿都是抖的,以为要被灭口。
其次是布置会场。新修的议事厅前清出一片空地,摆了几排木桩当座位。最前面设了“审判台”——其实就是一张旧桌子,后面摆三把椅子。李根柱坐中间,左边孙寡妇,右边陈元。
台下分三块:左边是星火营老队员,中间是新收编的原土匪,右边是山寨的妇孺孩子。六个被捆着的家丁跪在最前面,面如死灰。
公审开始前,内部先吵了一架。
孙寡妇主张简单点:“让他们认罪,该杀杀,该放放,折腾啥?”
陈元坚持要正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既为公审,便需有原告、被告、证人、证词,按《大明律》……哦不,按咱们的章程来。”
李根柱拍板:“按陈先生说的办。但记住——咱们不是官府,不搞那些虚的。让苦主说话,让大家听。”
时辰一到,王五敲响铜锣。全场肃静。
李根柱站起来,声音不大但清晰:“今天开这个会,就一件事:审判这六个人。他们跟着胡里长,干了什么坏事,让苦主说,让大家听。咱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恶人。”
他看向张老汉:“张大爷,你先说。”
张老汉拄着拐,颤巍巍站起来,指着跪在最左边的家丁:“他!胡三!去年收租,俺家实在交不起,他就带人砸锅……俺老伴上去拦,被他一脚踹在心口,回去躺了半个月就……就没了!”
老人说到最后,老泪纵横。那叫胡三的家丁低着头,不敢吭声。
“可有证人?”陈元问。
台下站起两个星火营队员:“俺们当时在隔壁村,亲眼看见!”
接下来是赵寡妇。这妇人一开口就哭:“俺闺女才十四啊……被他们抢去胡家,说是抵债……三天后抬出来,浑身是伤……没熬过那个冬天……”
她指着另一个家丁,浑身发抖。那家丁狡辩:“那是朱大户干的!不关俺事!”
“放屁!”孙寡妇一拍桌子,“朱家庄那次你也去了!王小二亲眼看见!”
王小二站起来,大声说:“对!俺看见你拽着赵家闺女头发往里拖!”
第三个是孙老头。这老头不哭不闹,就盯着一个脸上有疤的家丁,一字一句:“俺儿子在矿上干活,累吐了血。胡家说他装病,让你去‘管教’。你把他拖到雪地里,用鞭子抽……活活抽死了。”
疤脸家丁梗着脖子:“那是胡老爷的命令!俺只是听命行事!”
“听命?”李根柱冷冷道,“胡里长让你杀人,你就杀?让你吃屎你吃不吃?”
台下哄笑,疤脸家丁脸涨成猪肝色。
六个家丁,罪状一条条列出来:逼死人命、强抢民女、敲诈勒索、纵火毁屋……陈元在石板上记得密密麻麻。
该定罪了。李根柱让苦主和所有队员发表意见。
张老汉哆嗦着说:“按……按律该杀。可……可要是他们能改……”
赵寡妇咬牙:“杀!不杀对不起俺闺女!”
孙老头沉默很久,才说:“杀人偿命。但……要是他们家里也有老小……”
台下开始议论。新收编的土匪们交头接耳,他们以前跟着黑山虎,杀人越货是常事,哪见过这阵仗——还要听苦主的意见?
一个原土匪头目忍不住站起来:“队长!要杀就杀,啰嗦啥?咱们以前……”
“以前是以前!”孙寡妇瞪他,“现在咱们是星火营!得讲规矩!”
李根柱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才开口:“按咱们的章程,杀人偿命,但也要给悔改的机会。我的判决是——”
他顿了顿:“胡三,逼死人命,罪无可赦,明日处决。疤脸,杀人从犯,但非主谋,罚苦役十年,以观后效。其余四人,按罪轻重,分别罚苦役五年、三年、一年。所有苦役期间,无口粮,干活抵罪。若表现好,可减刑;若再犯,立斩。”
判决宣布,全场鸦雀无声。
这判法,比官府轻,比土匪重。既给了公道,又留了余地。
胡三瘫倒在地,另外五人则松了口气——至少命保住了。
赵寡妇还想说什么,李根柱对她躬身一礼:“大婶,我知道您恨。但咱们不能变成跟胡家一样的人。杀人容易,可杀了之后呢?让他们用一辈子苦役赎罪,比一刀了断,更难熬。”
赵寡妇看着他,最终抹着眼泪坐下。
公审结束前,李根柱说了最后一番话:“今天这个会,是想告诉大家——在星火营,没有谁可以随便欺负人。你今天欺负别人,明天就可能跪在这里受审。咱们的刀,不砍无辜的人,但也不放过有罪的人。”
他看向那些新收编的土匪:“以前你们跟着黑山虎,杀人放火没人管。现在不一样了。想留下的,守规矩。不想守的,现在就可以走,发路费。”
没人走。
那些原土匪看着被押走的家丁,看着哭泣的苦主,看着台上那些“奇怪”的规矩,心里第一次有了种说不清的感觉——好像是……敬畏?
当天晚上,山寨里的气氛很微妙。
吃饭时,新老队员居然开始聊天了。一个原土匪问刘三儿:“兄弟,你们真不抢老百姓?”
“抢老百姓干啥?”刘三儿嚼着饼,“咱们有手有脚,种地、打猎、做工,饿不死。抢来的吃着香?心里踏实?”
那土匪愣了愣,不说话了。
而在山寨最深的牢房里,疤脸家丁靠着墙,忽然对看守说:“兄弟,跟队长说一声……俺……俺知道胡家一个秘密粮仓,在……”
消息传到李根柱那儿时,他正在看陈元整理的公审记录。
“看来,”他笑了笑,“公道这东西,有时候比刀子还管用。”
山下,三百边军已经开进北山。
但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一群乌合之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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