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是熬出来的。
当东边山脊线上终于透出第一丝光亮,老营里还活着、能动弹的人,没人真正睡着。上半夜是惊吓和等待,下半夜是处理伤员、加强警戒、以及……消化李根柱那石破天惊的决定。
岩窝深处,新铺的干草上,并排躺着三个人: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些的陈四,发着低烧、偶尔呓语的周木匠家的孩子,还有那个被李根柱从鬼门关拽回来、此刻正瞪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岩顶、不知在想什么的吴老二。
王氏守在丈夫和孩子身边,眼圈乌黑。狗剩和石头挤在一起,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却不敢真睡。
岩窝口,赵老憨抱着那根木棍,背靠着冰冷的石头,眼皮打架,却强撑着不肯闭上,仿佛一闭眼,就会有拿刀的官差从窄道里冲进来。
一线天崖壁的石台上,孙寡妇持刀坐着,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渐渐清晰起来的入口。猎户张大胆被重新捆好,蜷在她脚边,似乎睡着了,但眼皮偶尔颤动。
而李根柱,则站在岩窝外那片被命名为“议事堂”的空地上,面对着熹微的晨光,一动不动。他的脚下,是昨夜激战后未来得及彻底清理的零星血迹和碎石。他的身上,还带着尘土和血腥气。
但他的眼神,却比这冬日的清晨更加清冷、坚定。
他在等,等天色再亮一些,等所有人都清醒一些,等一个时机。
终于,当灰白的天光勉强能让人看清彼此脸上疲惫的轮廓时,李老柱转过身,面向岩窝和石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能动的,都出来。到议事堂前集合。”
没有多余的废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孙寡妇第一个起身,踢了一脚张大胆,押着他走下石台。赵老憨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出来。周木匠挣扎着想站起,被妻子按住,示意他腿伤不必动。王氏自己则抱着孩子,怯生生地站到了岩窝口边缘。狗剩和石头揉着眼睛,跟在赵老憨后面。
吴老二似乎听懂了,他极其费力地、一点点用手肘撑起上半身,靠在岩壁上,喘着气,浑浊的眼睛望向外面。
李根柱的目光扫过集合起来的这些人:孙寡妇,赵老憨,狗剩,石头,王氏,被捆着的张大胆,岩窝里的周木匠、吴老二、陈四。加上他自己,一共是……四个能正常行动的大人,两个半大孩子,一个抱孩子的妇人,四个伤病员(周木匠腿伤,吴老二虚弱,陈四昏迷,孩子发烧),一个俘虏。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寒酸,脆弱,朝不保夕。
但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动摇。他走到众人面前,目光主要落在孙寡妇、赵老憨,以及刚刚被孙寡妇拽过来的、一脸忐忑的俘虏刘三儿身上。
“经过昨晚的事,有些话,必须说清楚。”李根柱开口,声音在清冷的晨风中传开,“咱们聚在这里,不是为了等死,也不是为了当一辈子躲在山里的老鼠。”
“胡家悬赏抓我们,官府视我们为贼寇。山外,已经没有我们的活路了。”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活路,是靠自己闯出来的!从今天起,咱们不能再叫北山伙了。这名头太小,太散,配不上咱们要做的事。”
众人屏息听着。连张大胆也竖起了耳朵。
“咱们这里,有木匠,有猎户,有种地的,有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李根柱继续道,“咱们要守的,不光是这个山坳,更是咱们自己心里那点不甘心饿死、不甘心被人像狗一样欺压的念头!”
“所以,我决定,”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成立护山队!”
护山队?
众人都是一愣。护山?护哪座山?为什么要护?
“咱们脚下这座山,这片林子,现在就是咱们的命根子!”李根柱仿佛知道他们的疑惑,“胡家的人想进来抓咱们,外头的流寇山匪可能也想抢咱们,甚至山里的野兽,也是威胁。咱们要活下去,就得把这里守住!把它变成咱们能吃饭、能睡觉、能养伤、能攒力气的窝!”
“从今天起,咱们这些人,就是“护山队”的第一批队员!”他指了指孙寡妇、赵老憨,还有忐忑的刘三儿,“我,是队长。孙姐,是副队长。老憨,刘三儿,你们就是第一批队员。”
他又看向周木匠、吴老二、陈四:“周大哥,吴二哥,陈四兄弟,你们身上有伤有病,先不算正式队员,但也是咱们护山队要护着的人!等伤好了,愿意留下的,一样是队员!”
最后,他看向王氏、狗剩、石头,还有那个孩子:“嫂子,狗剩,石头,还有娃娃,你们是咱们护山队要保护的乡亲!只要咱们护山队还有一个人在,就不能让你们饿着、冻着、被人欺负!”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层次分明。有领导核心(队长、副队长),有骨干力量(队员),有保护对象(伤员、家属)。虽然人数少得可怜,但架子搭起来了。更重要的是,他给了每个人一个明确的身份和定位,不再是浑浑噩噩的“逃犯”或“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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