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翟明那一套关于“外感内伤”、“肝脾不和”的精妙论断,说得是头头是道,也让在场众人对这位老御医的医术,多了几分信服。
然而,若是站在后世医学的角度来看,刘淑女此刻的病症,却另有其因。她并非简单的“脾虚气陷”,而更像是心源性眩晕的急性发作。
她长期生活在宫廷压抑、恐惧和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之中,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再加上产后体虚、丧仪期间哀恸劳累,早已是心力交瘁。
今日在灵堂之上,又骤然遭受太子朱常洛那般雷霆之怒和恶言羞辱,情绪受到剧烈冲击,导致心率失常,大脑供血急剧减少,这才会引发眼前一黑、意识丧失的昏厥之象。
只是,在这个时代,无人能懂这其中的生理玄机。翟明以中医理论做出的诊断,已是当时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了。
朱常洛听了翟明的解释,虽然心中那丝愧疚只是一闪而过,但看着刘淑女依旧昏迷不醒的模样,也知道不能再将她留在这纷乱的灵堂之内了。
他对着王安使了个眼色,沉声道:“去,叫她宫里的彩儿、春桃那几个丫头进来,将她们主子扶回奉宸宫去好生歇着。另外,也让崔奉御派个得力的药童,跟着过去,伺候煎药之事。”
“是,小爷。”王安连忙应下,亲自出去传唤。
不多时,彩儿和春桃两人便脚步匆匆地赶了进来。她们一进殿,便看到自家主子竟人事不省地躺在软榻之上,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扑上前去,哭喊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王安在一旁低声喝道:“哭什么哭!还不快将你们娘娘扶回去!御医说了,娘娘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好生调养便是!”
彩儿和春桃这才止住了哭声,在另外两名宫女的帮衬下,七手八脚地,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的刘淑女,抬上了一顶临时备好的软辇,仓皇地向奉宸宫方向去了。
……
夜色更深了。
就在慈庆宫正殿因为刘淑女的突然昏厥而再起波澜之时,另一处值房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皇长孙朱由校的乳母客氏,在仔细地伺候完小元孙睡下之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她没有直接返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东宫典玺局奉御魏朝的值房。
此刻的魏朝,也刚刚从正殿那边回来。他虽然也是伺候人的奴才,但这并不妨碍,也有人来伺候他。在这等级森严的宫里头,一物降一物,一层压一层,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道理。
客氏一进门,便先对着魏朝行了一个万福礼,然后便极有眼色地取过桌上的茶壶,为他续上了一杯热茶。她动作轻柔,神情恭顺,就如同一个体贴的妻子,在伺候晚归的丈夫一般。
“魏爷辛苦了,”客氏的声音,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温柔和妩媚,“今日殿前事多,想必是累着了。奴家给您捏捏肩吧。”
说着,她便走到魏朝身后,伸出那双虽然略显粗糙,却也温热有力的手,轻轻地为他揉捏起肩膀来。
魏朝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客氏的服务,口中却淡淡地说道:“还不是刘淑女那边,又出了些岔子。小爷发了通脾气,竟直接将她给骂晕过去了。现在正乱着呢。”
客氏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口中却故作惊讶地说道:“哎哟,竟有此事?刘娘娘平日里瞧着也是个温婉的性子,怎会惹得小爷这般动怒?”
“哼,妇人之见罢了。”魏朝不屑地说道。
客氏也不再多问,只是专心地伺候着。她知道,自己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
她,客氏,一个从保定府乡下来的农家妇人,无依无靠,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之中立足,甚至还能过得比旁人滋润几分,靠的是什么?
靠的,便是她这份难得的“眼力见儿”,和她早已找好的靠山!
而她的靠山,便是眼前这个虽然位份不算顶尖,但在东宫之内也算是有头有脸、消息灵通的典玺局奉御——魏朝!
为了能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活得更好,为了能让自己远在乡下的儿子将来能有个依靠,她早已放下了所有的廉耻和尊严,与魏朝结成了“对食”!
“对食”,乃是宫中太监与宫女之间,一种畸形的、类似夫妻的临时搭伙关系。他们互相慰藉,互相取暖,也互相利用。
客氏需要魏朝在宫中的权势和人脉,来庇护她,为她打探消息。而魏朝,则需要客氏这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来填补他生理和心理上的空虚,也需要借助她“元孙乳母”这个特殊的身份,来为自己将来的前程,多铺一条路。
两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此刻,客氏一边为魏朝捏着肩,一边用那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柔声说道:“魏爷,您瞧,奴家今日得了些尚膳监新做的点心,给您留着呢,您尝尝?”
魏朝闻言,这才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拉过客氏的手,让她在自己腿边坐下,笑道:“还是你最懂得心疼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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