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殿内众人各怀心事,气氛略显沉闷之际,御座上的万历皇帝,似乎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了。他打了个不易察觉的哈欠,目光在殿内缓缓扫过,然后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说起来,今日恰逢英宗睿皇帝的忌辰。按祖制,朝廷需遣官前往裕陵致祭。此事体大,不可疏忽。”
他顿了顿,看向侍立在旁的司礼监太监卢受和乾清宫管事太监孙顺,吩咐道:“你们二人,稍后便去知同叶阁老他们,让他们会同礼部,拟定祭祀章程及派遣官员名单,尽快办妥,不得有误。”
他这话一出,殿内众人心中都是微微一动。英宗皇帝的忌辰?这倒也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只是,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难免不让人觉得,这是万历皇帝想提前结束这场宴席的托辞。
果然,万历皇帝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今日这家宴,便到此为止吧。朕也有些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场寻常的家宴。
众人闻言,哪敢有异议,连忙起身,齐齐跪倒在地,恭送圣驾:“恭送父皇(皇上、皇爷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在小黄门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向后殿走去,自始至终,也没再多看太子朱常洛一眼。
待万历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殿后,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起身。
就在众人准备各自散去之时,凤座上的王皇后却开口叫住了淑女刘氏。
“刘氏,且留步。”王皇后的声音依旧平和,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暖意。
刘淑女闻言,心中一喜,连忙上前,屈膝行礼:“不知母后有何吩咐?”
王皇后看着她怀中那个正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朱由检,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说道:“今日见了这孩子,本宫心中甚是欢喜。往后,若得闲暇,你便多带着他,来启祥宫与本宫坐坐,说说话儿,也让本宫多沾沾这孩子的喜气。”
启祥宫,是王皇后平日里居住的宫殿。她这话,无疑是对刘淑女母子极大的抬爱。
刘淑女闻言,更是受宠若惊,连忙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几分激动:“臣妾叩谢皇后娘娘恩典!能得娘娘垂爱,是臣妾和哥儿天大的福分!”
王皇后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皇四子朱常润和皇六子朱常瀛,见自家名义上的嫡母和养母对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儿如此喜爱,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小小的吃味。
他们二人,也曾由王皇后抚养过一段时日,与这位嫡母也算有些情分。此刻见王皇后对朱由检这般“偏爱”,便忍不住上前,对着刘淑女打趣道:
皇六子朱常润笑道:“王嫂,您可真是好福气!母后平日里可是少有这般怜爱人的时候,看来我们这位小侄儿,真是个讨喜的万人迷呢!”
皇七子朱常瀛也跟着凑趣道:“是啊是啊!我们小时候,可没少挨母后的训斥呢!还是五侄儿有本事,一见面就得了母后的欢心!”
他们二人这话,虽然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但也隐隐透着一丝小孩子般的“不平”。
刘淑女哪里经过这等阵仗?她本就性子内向,不善言辞,此刻被两位小叔子这般打趣,又是在皇后娘娘面前,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期期艾艾地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朱常润和朱常瀛见这位五嫂嫂如此不经逗,三言两语便让她红了脸,也觉得有些无趣,便不再多言,与太子朱常洛等人告辞,各自散去了。
众人散尽,叶向高和李廷机也被小黄门引着,向宫外走去。
两人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沉默了许久。
最终,还是次辅李廷机先开了口,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失望与疲惫:“元辅,今日之事,你也都瞧见了。本以为,陛下肯为五殿下举办家宴,又召我等前来,或许是圣心回转,有意稳固国本了。如今看来……唉,终究是老夫痴心妄想了!”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了几分:“人皆谓我李廷机乃‘庙祝阁老’,尸位素餐,只知磕头请安,不知为国分忧。可谁又知我心中之苦?这朝堂之上,皇上倦政如此,我等纵有匡扶社稷之心,又有何用?陛下今日之言行,更是让我彻底死了心。他依旧是那般轻视我等士大夫,将国事视为儿戏啊!”
所谓“庙祝阁老”,是当时朝野对李廷机的一种戏称,说起来也有点意思。
万历三十四年他被提拔为内阁辅臣后,因不满万历皇帝的懒政和朝中的党争,准备上疏请求辞职。
本来以为只是走个流程,结果万历没有批复。而他自己却没有想到这点,他早就把房子捐给穷人,让家人先行一步回福建老家,没办法自己只有搬到京郊的真武庙居住。在庙中,他继续上疏请求辞职,前后共写了123封辞呈,但万历皇帝始终没有批准。由于他在庙中居住了整整5年,反而因此还得到了“庙祝阁老”的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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