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承华宫层叠的飞檐,洒在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暖金。
朱由校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得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皇长孙,倒像个急着去向伙伴炫耀新玩具的邻家少年。
朱由检被他紧紧拽着,小步快走才能跟上。看着大哥那几乎要飞起来的衣角,他心中既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大哥,慢点儿,我的腿可没你长。”朱由检笑着抱怨了一句。
朱由校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忘了,忘了。五弟你快来,咱们这就到了。”
宋晋躬身在前方引路,脸上堆着一如既往的谦卑笑容,只是那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瞥向身后的小主子们,似乎在揣摩着这两位爷今日又要闹哪一出。
路过一处偏殿时,朱由检忽然想起那日被杖责的客氏,随口问道:“宋伴伴,客嬷嬷的伤势如何了?”
宋晋连忙停步,转身答道:“回五爷的话,托您的福,客嬷嬷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皮肉还未完全长好,太医嘱咐还需静养几日,这几日便没让她出来伺候。”
“嗯,让她好生养着,不必急着当差。”朱由检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关怀。
宋晋听得心头一暖,连声道:“奴婢替客嬷嬷谢五爷恩典。”
说话间,一行人已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了承华宫最深处的一间偏僻隔厅。
这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地方,位置隐蔽,平日里鲜有人至。朱由检虽然知道大哥爱捣鼓木工活,但也没想到他竟将自己的“秘密基地”设在了这种地方。
推开略显陈旧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木屑、漆料和松脂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朱由检定睛一看,只见不算宽敞的厅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料、工具,地上更是铺着一层厚厚的刨花。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图纸和半成品的木件,乍一看去,不像是个皇孙的居所,倒更像是个经营多年的木匠作坊。
“五弟,你看!”
朱由校几步跨到一张宽大的木案前,从一堆杂乱的图纸中翻出一张,献宝似的展开在朱由检面前。
“这是我这几日琢磨的。”
朱由检凑近一看,只见那图纸上画着的,竟是一架结构颇为复杂的纺车。线条虽然有些稚嫩,但比例协调,透视准确,即便是外行也能一眼看出其中的门道。
“这是三锭脚踏纺车?”朱由检有些惊讶。
“五弟果然好眼力!”
朱由校眼睛一亮,兴奋地指着图纸上的结构解说道,“我前些日子听你说起那纺纱之事,也去查阅过书籍看见江南有脚踏多锭的纺机。便想着何不一步到位,便将那手摇的纺车改成脚踏的,岂不是能腾出双手来专心引线?如此一来,不仅省力,纺纱的速度也能快上不少!”
他越说越兴奋,随手拿起一根木条在图纸上比划着:“你看,我在这里加了个曲柄连杆,连接到下面的踏板上。只要脚下一踩,这轮子便能转动起来,带动上面的锭子旋转。而且,我又琢磨着,既然双手空出来了,那何不同时纺三根纱呢?所以我加宽了锭盘,多次尝试设了三个纱锭……”
朱由检听着大哥滔滔不绝的讲解,心中的惊讶简直无以复加。
他原本以为,大哥只是对木工活感兴趣,做些精巧的小玩意儿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能从实际生产的角度出发,对现有的工具进行如此大刀阔斧的改进!
脚踏驱动,解放双手;多锭同纺,提高效率。
这不正是后世珍妮纺纱机最初的设计思路吗?
虽然眼前的设计还略显粗糙,但这思路之超前,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不仅如此!”
朱由校似乎还没说够,他又翻出一张图纸,指着上面更为复杂的一个大家伙说道:“我还想到了那个水转大纺车!你看书上说,那东西能用水力驱动,哪怕没人看着也能自己转个不停。若是能将那水力的法子用到这纺纱机上,再连上一排排的纱锭,那岂不是只要有水流,就能日夜不停地纺纱了?”
他说到这里,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困惑:“只是我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这水力虽然大,但时急时缓,难以控制。若是直接连上纱锭,怕是会将纱线扯断。而且,这力道如何传递,如何变速,我也总是摸不着头脑……”
朱由检看着图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齿轮和连杆,心中再次被震撼了。
这哪里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这分明就是一个被时代耽误的天才机械师啊!
他所困惑的这些问题,正是机械动力学中最核心的难点——动力的转换、传递与控制!
“大哥!”
其实朱由检想说你真不适合当皇帝,你应该当大明国家科学院院长!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指着图纸上的一处连接点说道:“你此处的设计,其实已经触碰到了门槛。你所想的,其实就是如何将那不可控的水流之力,转换成我们需要的、稳定可控的旋转之力,然后再通过这些齿轮和连杆,按照我们的意愿,传递到每一个纱锭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