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殿内的喧嚣早已归于寂静,只剩下庭院中几盏灯笼,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朱由检回到自己的房内,挥退了所有内侍,只留下一盏孤灯。
他坐在书案前,摊开一张干净的宣纸,手执狼毫,却没有立刻下笔。窗外,隐约传来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一声声,沉闷而遥远,如同这个帝国沉重的喘息。
朱由检伸出手,指尖划过微凉光滑的桌面,感受着那坚实的木质纹理,试图让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他在复盘,复盘此次出宫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场对话。
宣纸上,他用一种后世才有的、条理清晰的方式,最后总结般的写下了几个关键词:
五里庄:裕民堂,匠人,棉花,生产力(瓶颈:技术)。
道人:谶语,煤山(疑云:身份?目的?)。
朝天宫:余光秋(寒门,可塑),颜继祖(世家,可交),林富(海商,渠道)。
番薯/土豆:高产作物(瓶颈:地域限制,无种)。
西李/大哥:宫廷斗争,自保,羽翼(瓶颈:自身力量薄弱)。
朱由检握笔的手指微微用力,笔尖在“瓶颈”二字上顿了顿,写完这几条,朱由检的眉头便紧紧地锁了起来。
看似收获颇丰,实则每条线的背后,都指向了一个让他无比焦虑的核心矛盾——他对这个时代具体的、细微的运作规则,知之甚少!
“爷,夜深了,该安歇了。”
李矩端着一碗安神汤,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朱由检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没有回头,只是问道:“伴伴,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李矩将汤碗放下,低声道:“回爷的话,都已办妥。王乾那边,已派了最可靠的人,将那二百两银子和一封‘请安帖’送去了余光秋下榻的客栈,并未用爷的名义,用的是裕民堂的名义。”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只是……余大人他,并未收下银子,只说‘无功不受禄’,心意领了。那帖子,倒是收下了。”
“林富那边呢?”朱由检追问。
“赵胜已通过牙行,与林富的管事搭上了线。林富那边倒是热情得很,连连派人送来南边的珍稀果品,还说一切都听爷的吩咐。只是……”
李矩的语气又沉了下去。
“只是奴婢让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这林富为人,在商言商时虽还算守信,但其人极为狡猾,凡事不见兔子不撒鹰。他如今这般热情,怕也是看在爷您那‘通天路引’的空头许诺上。若届时咱们兑现不了……怕是会反目成仇。”
朱由检听完,沉默了。
这就是他面临的僵局!
余光秋,一个他真正欣赏的、有风骨的寒门士子,却因为读书人的清高和对宦官、权贵的天然警惕,根本不接他的“橄榄枝”。自己送去的银子和善意,在他看来,或许更像是一种需要警惕的“收买”。想要真正拉近与他的距离,道阻且长。
林富,一个看似已经“上钩”的商人,实则更是滑不留手。他对自己一方的结交并不热衷,他感兴趣的,只是自己承诺的“权力”。他像一只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旦发现自己身上无肉可吃,便会毫不犹豫地掉头离去,甚至反咬一口。
自己该如何破局?如何走上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
在深宫之中,自己就像一个被缚住手脚的巨人,空有超越时代的认知,却无法施展分毫。番薯、土豆这些能改天换命的神物远在天边;裕民堂的纺织大业,也因缺少关键技术和人才而步履维艰。
“权力……权力……”
朱由检喃喃自语。他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地方,一切奇谋巧计,若没有绝对权力的加持,都不过是沙上建塔,风中楼阁。
而他如今能接触到的、最高、也最直接的权力来源,只有一个人——他的皇祖,大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朱翊钧!
他该如何从这位几乎与世隔绝的爷爷身上,为自己争取到那至关重要的第一份“启动资源”?
直接去哭诉?请求恩赏?那只会被当成寻常孩童的撒娇,最多得些金银布匹,于事无补。
去揭发朝政弊病?一个九岁的孩子,去跟一个当了几十年皇帝的老狐狸谈论国事,简直是自取其辱。
必须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既能展现自己“价值”,又不会显得“僭越”,还能让万历皇帝“龙颜大悦”的切入点!
朱由检的目光,猛然一惊,突然记起一件事!
万历四十七年,八月十八,是万历皇帝五十七岁的寿辰。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朱由检很清楚,这位沉溺于后宫、多年不上朝的爷爷,早已对国事感到厌烦,但他对自己“万寿无疆”、“天人感应”这类事情,却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每年的万寿圣节,都是宫中最盛大的庆典。
自己,或许可以从“献礼”这件事上,做一篇惊天动地的大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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