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热气腾腾的烂肉面下肚,朱由检不仅驱散了清晨的微凉,更坚定了心中的某个念头。那碗面所代表的人间烟火,正是他想要守护的东西。
他不再流连于街市,一行人取了马,便径直向西,目标明确——西山宛平五里庄。
出了阜成门,京城的喧嚣便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官道两旁是连绵的农田,夏初的麦苗已是一片青绿,在微风中起伏如浪。朱由检策马扬鞭,心情也随之开阔起来。这一次出宫,他并非只为一时兴起,而是带着三个明确的目的,每一个都是他心心念念的。
为了骑马方便,也为了抵御郊野的晨风,他早已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暗色锦衣,外面罩着一件名贵的貂裘。临行前,赵胜递过来一个精巧的黄铜手杯,里面加入了滚烫的开水,只散发着持续的热量。朱由检将这类似后世“暖宝宝”的物件揣入怀中,一股暖意缓缓渗入四肢百骸。
一行人快马加鞭,马蹄踏在坚实的土路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朱由检的心绪,也如同这奔驰的骏马一般,在广阔的天地间奔腾。
他此行主要是有三件事,其一是去拜谒自己的生母刘氏。自他丧母之后,便由西李选侍抚养。身处深宫,规矩森严,他甚至不能亲自前往母亲的陵寝祭拜。
在另一个时空中,懂事的小朱由检,也只能一次次地派遣太监代自己前往。如今他既然有机会溜出宫来,又怎能不亲自去母亲坟前,上一炷香。
这也是对这世上唯一血脉亲情的一点寄托。
其二,则是为了清点自己的家底。李太后私下里为他留了一份厚实的产业,其中一座位于宛平县五里屯的庄园。更重要的是,不管是之前李太后所留财物还是多年积攒的财富,几乎全部藏在这座庄园的密库之中。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钱粮,才是安身立命、图谋大事的根本。他必须亲眼确认这笔启动资金的规模。
而第三桩事,也是他心中最为核心的谋划。自穿越而来,面对这天灾**不断、内忧外患丛生的大明末世,朱由检无时无刻不在苦思破局之道。
如今的北中国,农业生产在小冰河期的严酷气候下遭受重创,土地兼并,流民遍地。这些流亡他乡、食不果腹的人口,在官府眼中是巨大的不稳定因素,但在朱由检这位拥有现代思维的穿越者看来,却是未来工业发展最宝贵的劳动力资源!
经过深思熟虑,他将目光锁定在了轻工业,具体来说,就是纺织业。
衣、食、住、行,“衣”为首位。尤其是在这愈发寒冷的鬼天气里,民众对衣物的需求只会越来越迫切。只要能提供物美价廉的布匹,就不愁没有市场。
为此,他早已命心腹太监李安多方打探。结果令他颇为惊喜:大明的棉花种植业其实非常发达。内府十库中,便有专门贮存棉花、丝纩的丙字库。而在民间,北直隶、山东等地早已在大面积种植棉花。朝廷税法中也规定了“夏税棉花折布,秋税地亩棉花绒”。
但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北方辛辛苦苦种出的棉花,作为原材料,绝大部分都被南方的商人收购,运往松江府、苏州府那些纺织业极度发达的江南地区,在那里被织成布,再高价卖回北方。北方,几乎成了南方的原料产地。
尤其是山东,朱由检根据零散的数据粗略估算,其棉花产量已接近大明总产量的五分之一。光是上缴给官府的就有五万多斤,其余的更是海量,尽数流入了民间市场,最终大都流向了江南。由于明代杂乱的税法和地方官的瞒报,真实产量根本无从精确统计。看清了这一点后,朱由检当机立断,命李安利用手中仅有的财力,在棉花产地开始悄悄囤积木棉。
天时地利,还差人和。巧的是,前两年的大灾,不仅催生了流民,也让许多匠户流离失所。朱由检趁此机会,通过各种渠道收拢了许多无家可归的织工、染匠、绣匠。要知道,这些技艺精湛的匠户,本是江南最多,如今竟让他这个身在北方的人捡了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天,他就要来自己的庄园,亲眼看看他的规划是否成功。
马蹄踏过庄园门口的青石板,发出的清脆声响宣告着主人的到来。五里庄的庄头管事早已领着一众仆役恭敬地跪在路旁,连大气也不敢喘。朱由检翻身下马,目光却越过他们,径直投向了从正堂快步迎出来的一位中年太监身上。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面容精明,眼神沉稳,走起路来步步生风,身上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布袍,但那股子干练务实的气度,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便是李安,当年李太后从一众内侍中亲手挑出,专门亲自为朱由检打理这几处庄子的总管太监。
“老奴李安,叩见五爷!”
李安一揖到底,动作干净利落。
“李伴伴,快快请起。”
朱由检虚扶一把,声音中带着几分亲近。这几位太监都是李太后留给他最信赖的人,是他在这深宫之中真正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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