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之上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最终在双方谁也无法说服谁的情况下,不欢而散。
张问达无法强行推动重审,刘廷元等人也未能让“疯癫”的初审结论立刻生效。
僵持之下,唯一的结果便是将人犯张差暂时收监,等待后续裁决。
然而,大堂上的争吵虽然暂停,朝堂上的风暴却被彻底引爆了。
当日散衙之后,代理刑部左侍郎张问达便连夜修就奏疏,将堂审的全部经过,尤其是王之采那份骇人听闻的揭帖内容,原原本本地上奏给了万历皇帝。
他在奏疏中明确指出:“张差不疯不狂,有心有胆!”并强烈请求,将此等凶犯捆绑至文华殿前,进行最高规格的“朝审”,或是敕令内阁九卿、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会同三法司进行圆审,圆审也就是九卿会审的意思。而至于为什么选择文华殿,那是因为三大殿还没有完工,目前的朝事活动都于文华殿进行。
而他的目的也很简单,便是要将此案彻底置于阳光之下,让任何人都无法暗中操纵。
同时,为了平衡各方,他也顺带将巡城御史刘廷元等人极力主张的“城卫废弛,官旗雇觅代替之弊”一并上奏,算是给了维稳派一个台阶。
然而,这份饱含着惊天内幕的奏疏递入大内,却如泥牛入海,迟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紧接着,那个在大堂之上点燃导火索的提牢主事王之采,也跟着上了一道奏疏。他的言辞更为激烈,直指问题的核心:
“东宫乃天下之大本,关系何等重要!竟能让一个亡命匹夫在庭院之间肆意妄为!此事若能旦夕缓之,那天下还有何人何事不可置之若忘?臣深恐,今日李鉴可伤,明日便有人效仿,直入殿寝,亦有何难?东宫可入,明日便有人效仿,直犯乾清宫,又有何惧?臣因此而知,皇城之禁,不可不加严!”
他紧接着将矛头指向了宫中乱象:“张差在禁庭中徘徊游荡之日,正是我大内之内市纵横之时!内市不知起自何年,众人恬不为怪。然自有内市,宫中人迹混杂,货物多变,锋利的刀具杂陈于禁地!此事即便有圣旨明纶,也应当议论革除,何况并无成例可循?岂可因循守旧?”
最后,他慷慨陈词:“伏乞皇上深思国本之重,将臣与张侍郎等追究张差案内情的奏疏,发下法司,立刻提审!早日清理宫禁,以壮大内威严;严禁内市,以消除隐患祸根!此皆是为维持国本大计!”
王之采的奏疏,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立刻激起了千层浪。
御史牟志夔上疏,直指禁卫疏忽纵容,请求皇帝申饬皇城四门,严格盘查内外臣工的出入,启闭有时,不得再有阻挠巡视之事发生。
大理寺丞王士昌、行人司正陆大受、户部主事张庭、礼科给事中姚永济等人,更是如同商量好了一般,接连上疏,催促皇帝尽快提审张差,严查幕后真凶。
姚永济的奏疏尤为尖锐:“近来奸徒张差持棍入宫,业经奉旨下法司提问。而提牢主事王之采疏内所言教唆情形,犯人供出有据,按理说皇上必然会勃然大怒,立时将此案交付市朝审理,可为何留中数日,迟迟不发?臣以为,皇上钟爱太子,原是出于天性之慈爱。然此等奸徒若不早日严加审讯,则虽钟爱在心,这慈父仁君之情中,便有了隔阂不畅之意;圣明决断之上,便有了优游未尽之嫌!这让天下臣民如何看待?”
而行人司正陆大受的奏疏中,更是出现了两个极其刺眼的字眼——“奸戚”!
这两个字,如同火星溅入了火药桶,瞬间引爆了万历皇帝积压已久的怒火。他本就因“国本之争”而对朝臣的影射猜忌烦恶至极,陆大受此举,无异于直接揭开了他最不愿触碰的伤疤!
于是,凡是涉及王之采和陆大受的奏疏,尽数被他留中不发,不予理睬。
然而,皇帝的沉默,非但没能平息事态,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眼看奏请无门,本来之前已经趟了浑水巡城御史刘廷元也坐不住了,他主张速断速决的。
他再次上疏,请求皇帝尽快将各路奏疏发交法司,好让他们有所依据,审讯断案。御史过庭训也上言,称祸患就在身边,应尽快剪除。
这些奏疏,同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朝堂上的通道似乎被堵死了。
过庭训是个行动派,眼见上达天听无望,他索性直接发了一道公文,派人快马加鞭,赶赴蓟州,追踪调查张差的身世背景。
几天后,蓟州知州戚延龄的回文便到了京城。
回文也极为详细地说明了张差致癫的始末:一切的源头,正是因为郑贵妃派遣太监在当地修建佛寺。修寺需要烧砖,太监们便在当地大量购置陶土,一时间,周边居民都靠砍柴卖给太监的窑厂获利。张差也变卖了田地,准备通过买柴,准备大赚一笔。不料当地的泼皮无赖嫉妒他,一把火烧光了他的柴禾。张差找太监告状,反被太监责骂殴打。他因此愤愤不平,精神失常,这才手持木棍,要去北京城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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