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首的络腮胡子大汉——刘百户,一直跪在地上,目送着朱由检那一众人,渐渐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马厩的拐角处,他这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上,那件早已湿透了的号服,被寒风一吹,竟是凉飕飕的。
说实话,方才,当五殿下说要“看赏”之时,他的心中,是充满了警惕的!
他生怕这位小殿下,会借着赏赐的名头,来套问他们的姓名、籍贯等讯息。到那时,他们是说,还是不说?说了,怕是等于将自己的名字,送到了邢洪那阉狗的屠刀之下;不说,那又是有点不识抬举,被人拿捏作势!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小殿下,竟是如此的聪慧!如此的善解人意!
他不仅看破了他们的顾虑,更是巧妙地,用那“给马儿买豆饼”的由头,给足了他们台阶下,也全了他们的颜面!
想到此处,刘百户的心中,竟是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羞愧之情。
是啊,自己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人家是何等金枝玉叶的身份?都肯这般屈尊降贵,与自己这些个粗鄙的军汉,以善意相交。反倒是自己,处处提防,步步小心,实在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就在他心中百感交集之时,身旁,一位年纪更长些的老军汉,凑上前来,有些担忧地问道:“刘百户,今日之事……咱们这般,瞒着不说,是否不太好?看那位小殿下,倒像是个能为咱们做主的人。”
方才那个性子最是冲动的年轻军汉,也跟着说道:“是啊!百户大人!大伙儿都知道,您是为了咱们好,怕咱们惹上麻烦。可依我看,那位五殿下,确实是个好人!与其他那些个眼高于顶的人全然不同!”
“啪!”的一声脆响!
刘百户想也没想,便在那年轻军汉的后脑勺上,狠狠地给了一记爆栗!
他瞪着眼,骂道:“你懂个屁!”
“出门在外,凡事都要多留上一个心眼!这总归是没有错的!”
他看着众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今日之事,太过凶险!那邢洪阉狗,是什么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若是将此事,都指望着一位不足三岁的奶娃娃,那跟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又有什么区别?!”
众人听了,也都是纷纷点头,觉得刘百户说得有理。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却有一个军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啊!”的一声,惊呼了出来!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一脸疑惑地问道:“老三,你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可是见了鬼了?”
那名叫“老三”的军汉,脸上却满是激动和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我……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记起什么了?”
众人更是好奇了。
那军汉激动地说道:“就是……就是刚刚那位五殿下啊!”
“去年!对!就是去年冬天!我家那婆娘,曾去城里的长椿寺烧香拜佛。回来之后,便与我念叨了许久,说如今这宫里头,出了位了不得的‘活菩萨’!说的……说的好像,就是当今太子爷的第五子!说他是……是那菩萨座下的莲花童子下凡转世呢!”
“当时,寺里的那些个和尚们,还说要为这位‘灵童’殿下,和那‘九莲菩萨’,一同塑造金身!我家那婆娘,心诚,还往那功德箱里,添了十好几个铜板的香油钱呢!”
“什么?!!”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莲花童子?
菩萨座下?
他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回想起方才朱由检那虽然年幼,却又充满了智慧与威严的言行举止……
——那不避讳地自报名讳的坦然!
——那一眼便看穿他们窘境的聪慧!
——那巧妙地将“赏赐”化为“公事”的机锋!
这一切的一切,都……
都仿佛与那传说中的“灵童转世”,给严丝合缝地,对上了号!
“我的天爷啊……”
众人心中,皆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日,竟是亲眼得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圣童”啊!
怪不得……怪不得他如此与众不同!
那刘百户,此刻也是怔在了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朱由检并未在意身后那些军汉们心态的巨大转变。他领着徐应元和李进忠等人,绕过了射殿,便来到了校场西侧那片专供骑马奔驰的跑马场。
只见大哥朱由校,正骑在一匹通体枣红的小马驹之上,跑得是不亦乐乎。
那小马驹虽然身量不高,但四肢健壮,毛色油亮,显然也是被精心照料的上等货色。朱由校小小的身子伏在马背之上,一手紧紧地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则兴奋地在空中挥舞着,口中还不住地发出“驾!驾!”的呼喝之声。虽然他的骑术,还显得颇为稚嫩,但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倒也颇有几分未来天子的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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