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满是自怨自艾,叹道:“说到底,还是咱家不识字,没读过书!这进了宫才知道,那些能爬到高位的大珰们,哪个不是从那内书堂里出来的?读过经,解过义!咱们这些睁眼瞎的大老粗,怕是这辈子也混不到那上面去了!”
谁知,徐应元听了他这话,却是“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道:“老哥,此言差矣!”
他悄悄地凑到李进忠跟前,压低了声音,如同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这话,要是搁在万历二十四年前,弟弟我,或许还能认同你几分。可如今嘛!这世道,可就不同咯!”
他说着,还捻起一颗油炸蚕豆,喂进了自己的嘴里,嚼得是“嘎嘣”作响。
李进忠被他这番话,说得是云里雾里,疑惑道:“兄弟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徐应元又喝了一口酒,这才不紧不慢地,为李进忠这位“同门师弟”,好好地,上了一堂关于“时势”的课。
“老哥你想想?”
徐应元道,“万历二十年那会儿,先是西北宁夏那边儿闹兵变,那一场仗打下来,国库里花的银子,糜金无数啊!”
“可这还没完!这边儿的火刚灭,那东边儿的事儿又起来了!倭首关白,发了疯似的去打朝鲜,又把我大明朝给卷了进去!这一打,又是连着好几年!连皇爷的内帑私房钱,都填进去了七百多万两!”
李进忠听了,还是没搞懂其中的意思,问道:“这些事,咱家也都知道。可这又有什么不同了呢?”
“有什么不同?”
徐应元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精明,“不同之处,大着呢!”
“国库空了,皇爷的内帑也空了!可皇爷他老人家,花钱的地方,却是半分也少不得!那修宫殿,建陵寝,哪一样不要银子?这银子,从哪儿来?!”
“这,便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出头的机会来了!自那以后,皇爷便开始往天下各处,撒下那矿监、税使!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替他老人家,从那些个地方官和士绅们的手里,把银子给捞上来嘛!”
“所以说啊,老哥!”
徐应元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如今这世道,要想往上爬,那读书识字,固然是条路子。可还有另一条更快的路子——那就是,替皇爷,搞钱!”
“只要你能给皇爷收得上税金来,那便是天大的功劳!不仅能得高位,更能富贵一生啊!”
“你瞧瞧!”
他扳着手指头,给李进忠数着,“那位天津的税监马堂,在那边捞了多少金银?后来,竟是敢花费重金,想买下那司礼监秉笔的位子!还有那个辽东的高淮高太监,在辽东闹得是天翻地覆,那些辽人恨他恨得是咬牙切齿,可结果呢?人家还不是好端端地回了京,当了那尚膳监的掌印?”
李进忠皱眉道:“可我不是还听说,有个叫杨荣的杨太监,在云南那边,不就是被人给活活打死了吗?”
“嗨!”
徐应元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这富贵,本来就是险中求!哪有天上掉下来的泼天富贵?你这是虎口里夺食,还能指望着人家惦记你的好不成?”
“……你说的,倒也是。”
李进忠听了,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徐应元这才长叹一口气,又将话题引了回来:“所以说啊,我是真替邱公公那边着急!他那般好的一个差事,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要是我能有个信得过的、又有几分胆识魄力的人,我定会将其举荐过去!到时候,他若是能在外头得了泼天的富贵,那必然也少不了我这个‘引路人’的好处啊!届时,我也能跟着沾沾光,在这宫里头的各监各库,混个好点的萝卜坑位,也便心满意足了。”
李进忠听着徐应元这番推心置腹的话,看着他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像是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瞬间便开了窍!
他连忙端起酒杯,敬了徐应元一下,由衷地感叹道:“兄弟!听了你这一番言语,我才发现,还是你混得明白啊!我在这内廷之中,浑浑噩噩地过了这数十年,竟是连这其中的半点门道都没搞懂!今日听了兄弟你点拨,我才算是豁然开朗啊!”
徐应元见他这副模样,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傲娇的神色,得意道:“那岂是吹的!不是老哥我自夸,这内廷之中,各衙门的门道,这天下的大势,我早已是摸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啊,就只差一个能让我往里头插一脚的门路罢了!”
李进忠听得是心痒难耐,连忙追问道:“徐爷!既是如此,您可愿再教导小弟一二?”
徐应元嘿嘿一笑,知道火候已到。他端起酒杯,便开始为李进忠,这位新认的“同门师弟”,好好地,上了一堂关于“内廷二十四衙门”的《财富经》。
“老哥,我大明太祖皇帝撰《皇明祖训》,所载内府衙门,职掌品级,立法垂后,已是尽善尽美。但其中,却也有些祖训未曾载明,或是载而未详之处。今日,我便与你分说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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