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那道“发引从厚”的圣旨,如同一声惊雷,彻底打破了笼罩在东宫上空数月之久的阴霾。
整个大明王朝的官僚机器,无论是内廷的二十四衙门,还是外朝的六部九卿,都围绕着这位已故皇贵妃的身后事,开始高效地运作起来。
经过礼部与钦天监的反复会商、卜筮推算,最终,王皇贵妃正式发引发引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九。
消息传来,正在勖勤宫书房里“刻苦学习”的朱由检和朱由校兄弟二人,也总算是提前“放假”了。
因为,一场真正漫长而又繁琐的、属于皇贵妃规制的正式丧仪,即将拉开帷幕。之前东宫在慈庆宫内所设的那个灵堂,说到底,不过是家人私下里的悼念罢了。而接下来的,才是真正要昭告天下、载入史册的国丧大典。
首先,便是为王皇贵妃定下身后名——议定谥号。
内阁会同礼部,反复稽考了国朝典籍,又揣摩了圣意,最终,为王皇贵妃拟定了一个六字谥号,上呈御前——温、肃、端、静、纯、懿。
这六个字,看似寻常,其中却大有讲究。
按照大明谥法的惯例,通常是先美后尊。前面的“温、肃、端、静、纯”五个字,便是对王氏一生品行的定性、定格。言其“性情温柔而礼度肃然,行止端方而心境宁静,德性纯一”,皆是极尽褒美之词。
而最为关键的,却是最后一个“懿”字!
“柔克有光曰懿”。这一个“懿”字,便直接将王氏的地位,从一个普通的、诞育了皇子的贵妃,给瞬间拉升到了近乎于“母仪天下”的高度!其背后所蕴含的意思便是:此女虽然未曾身居后位,但其内行纯备,光辉外着,足可作为天下妇人的法式与楷模!
合起来,这六字谥号,便是将王氏定位为了:“性情温柔而礼度肃然,行止端方而心境宁静,德性纯一而母仪昭懿”。
这不仅仅是在褒奖她个人的贤淑品德,更是在含蓄地,暗示她虽未得皇后之名,却已具皇后之德!这,在明代皇贵妃的谥号之中,已然是所能得到的、最为隆重的第一等了!
当这份拟好的谥号呈上去之后,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万历皇帝的反应。谁知,这一次,万历皇帝竟是没有丝毫的刁难,朱笔一挥,直接便“准奏”了。
朱由检在勖勤宫内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也是暗暗点头。这,倒是完全符合他的预期。
他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分析,早已对自己那位皇爷爷,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之前,他也是通过宫中下人们的传言,以及父亲朱常洛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想当然地认为,万历皇帝就是个极度厌恶、甚至想要废黜自己这一大家子的昏君。
可经过这几次的亲身接触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冤枉这位老爷子了。
他不喜自己的父亲,是真的。但他似乎,也并无废长立幼的决心。他更像是一个被权力、被常年深宫生活给磨平了所有锐气和耐心的、孤独而又任性的老人。他所做的一切,更多的,似乎只是在维持一种他所希望看到的“平衡”,以及扞卫他那不容任何人挑衅的、作为帝王的最后尊严。
而如今,他既然已经在“孙儿纯孝”和“天意示警”这两个台阶之下,选择了妥协,那便也懒得再在这些细枝末节之上,与臣子们过多地纠缠了。
不过,整个东宫在获得这个谥号之后,却是人心振奋,欢欣鼓舞!这不仅仅是一个好听的名号,更是一种政治上的胜利!
随着诏书的正式下达,一应的丧仪,也便按着这“加隆”的规制,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京城之内,辍朝三日。京官们皆需换上素服,腰系黑角带,以示哀悼。三日之内,钟鼓不鸣,宴乐不举。
按照既定的规矩,皇贵妃所生的皇子、公主、王妃,以及内廷各宫苑的宫人们,皆需按亲疏远近,成服守孝。
作为亲子的太子朱常洛,更是需得摘去冠缨,截断一半的发辫,身服最为沉重的斩衰麻服,足足二十七日!在这期间,需得日夜居于苫次,不得饮酒食肉。甚至在百日之内,都不得剃头。
而公主、王妃、以及其他的内命妇们,则需服齐衰或大功等次一等的丧服,直到大祭之日,方能除服。
如此一来,朱由检和朱由校,每日里,也会被各自的乳母和伴伴们领着,前往王贵妃的灵柩停放之所——景阳宫殡宫之内,参与那朝夕各三次的哭临奠祭。
此刻的景阳宫,早已不复之前的冷清。殿内临时搭建起了高大的几筵灵堂,布置得是庄严肃穆,香烟缭绕,与之前在慈庆宫那个简陋的灵堂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工部那边,也是快马加鞭,日夜赶工,预造着下葬要用的圹志、铭旌等物。翰林院的大学士们,也已开始绞尽脑汁,撰写着那篇将要在葬礼上宣读的、华丽的谥册文。
而在这些繁琐而又压抑的祭奠礼仪之中,对于朱由检来说,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慰藉的,便是他又可以每日里,见到自己的生母刘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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