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转眼间,便已是万历四十年的暮春时节。
然而,万历皇帝似乎早已忘记了,在那个寒冷的深秋,他曾有过一个刚刚过世的妃子。
自打圣母皇太后的寿宴之后,局势的发展,竟真如当初王安所担心的那般,对东宫越发地不利起来!
也不知,究竟是真的因为太后对朱由检那份超出寻常的喜爱,引起了万历皇帝心中“平衡之术”的反弹;还是他单纯地,就对已故的王皇贵妃,以及她所代表的太子一系,心存着一份难以化解的厌弃。
总之,东宫,依旧处在一种持续的、无声的打压之中。
最明显的,便体现在王皇贵妃的身后事上。
自打去年九月十三日薨逝之后,万历皇帝便迟迟不肯下旨发引,即将灵柩送往陵寝下葬。不仅如此,连那本该由内帑拨付的、营造坟茔工程的款项,也在层层下拨的过程之中,遭受了来自各方大大小小势力的贪墨和克扣!
负责监察此事的工科给事中马从龙,眼见着工程进展缓慢,耗费巨大,实在是忍无可忍,接连上疏,痛心疾首地向皇帝陈言:
“臣常常看到,每逢朝廷有重大典礼之时,那些宦官之类的小人,便会将此看作是中饱私囊、大发横财的绝佳机会!往往是,朝廷拨付的银钱,一百两之中,没有一二两是能真正用在工程之上的,其余的,尽数都被这些人给耗费、侵吞了!而当事的官员,又碍于典礼事关重大,不敢执理力争,只能是听之任之!”
“如今臣粗略计算,王皇贵妃的陵寝规制,所需用度本就不多。封土享殿,皆有定式。只要百官各司其职,百物预备齐全,丰俭适宜,便也足以彰显孝子之心,全了国朝体面了。”
他又言:“或有人以为,可照当年‘银钱山’的往例来征调款项,甚至不应低于之前的标准。然今日之事,当以核实实用为准,以求妥善安葬,而不应当去计较那些虚浮的数额,重蹈以往的弊政覆辙啊!”
“更何况,皇贵妃诞育了睿躬,其慎终大节,理应稽考古制,弘扬我皇室慈俭之德,以昭示将来。又岂是那‘银钱山’之事,可以相提并论的?”
马从龙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情真意切,有理有据。
但结果,还是一样——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万历皇帝依旧是躲在深宫之中,对此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这灵柩,便也只能一日一日地,停放在那冰冷的宫殿之中,不得安宁。
一直拖到了次年,也就是万历四十年的四月,眼见着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左给事中周曰庠再次上疏,焦急地提醒皇帝:“启禀皇上,皇贵妃王氏的金券工程,将不日告成。引领之事,全在于皇上一声令下,恳请皇上敕下礼部,择定吉期,早日举行发引大典!”
可这道奏疏,依旧是如同石沉大海。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拖到了五月。连远在南京的礼部事、吏部右侍郎史继偕,都听闻了此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上了一道言辞恳切的奏疏:
“皇贵妃王氏,于去年九月薨逝,距今已逾半载有余!稽查国家旧典,凡后妃薨逝,其发引安厝之事,皆应在百日之内举行。先是,部臣具疏请期,后又经科臣再三敦请,可至今,仍未奉得皇上俞旨。一时间,京中大小臣工,无不翘首以盼,忧心忡忡。”
“近来臣阅邸报,闻福王府的选侍王氏薨逝,择于五月初九日安葬,随即奉得皇上俞旨,令所司好生操办。圣上慈爱轸念,真是无微不至。”
“只是皇贵妃乃皇太子之生母,典章尤重!如何能独独使她的灵柩长期停放宫中,迟迟不得安葬?揆之大义,实乃前所未闻啊!”
这些消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更是让本就心中烦闷的太子朱常洛,焦躁不已!
近来,他整个人都变得阴沉了许多,脾气也日渐暴躁,时常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在宫中大发雷霆,搞得整个东宫上下,都是人人自危。
太子妃郭氏,眼见着局势对东宫越发不利,也是心急如焚。她更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朱由检这个“灵童”的身上。
她平日里,便有意无意地,时常会带着朱由检,前往慈宁宫,向圣母皇太后请安。
只是,李太后又是何等的人精?她虽然看在朱由检这个“小麒麟儿”的面子上,每次都肯召见,也对朱由检表现得喜爱有加。但每每当郭氏想将话题,巧妙地引向东宫的困境,或是王贵妃的身后事上时,都会被李太后用几句不着边际的佛法,或是无关痛痒的家常话,四两拨千斤地,给轻轻地带了过去。
她老人家,分明是不想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啊!
如此一来,东宫的处境,便更是雪上加霜。
一时间,整个东宫都笼罩在一股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之中。
朱常洛焦躁,郭氏忧心,底下的人,更是个个都提心吊胆。
慈庆宫,勖勤宫内。
愁云惨雾,似乎已经成为了这里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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