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消息也如同一阵微风,悄无声息地吹进了太子妃郭氏所居住的勖勤宫。
彼时,郭氏正亲自带着宫女们,为朱由校和朱由检兄弟二人,试穿着新近从针工局那边送来的冬衣。
朱由校穿的是一件宝蓝色绣着金钱豹纹样的貂皮小袄,显得是既威武又贵气。而尚在襁褓之中的朱由检,则被裹进了一件大红色绣着福寿双全图案的厚实斗篷里,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看起来如同年画里的娃娃一般,可爱至极。
整个暖阁之内,充满了温馨和几分因为新衣而带来的喜悦。
就在这时,郭氏宫里的总管太监,也是她从娘家带入宫中的心腹——刘公公,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走了进来,脸上神色有异。
他先是对着郭氏行了一礼,然后才附到郭氏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将方才在慈庆宫正殿之内,太子朱常洛与总管太监王安之间发生的那场“不快”,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一遍。
郭氏听完,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她拿着一件准备给朱由检系上的虎头帽,手都停在了半空之中。
“此事……当真?”她转过头,秀眉紧蹙,盯着刘安,再次确认道。
刘安连忙躬身,郑重地点了点头:“回娘娘的话,千真万确。奴才已再三向那边相熟的内侍确认过了,绝不会有错。据说当时王总管话说得极重,小爷也是拂袖而去,两人闹得颇不愉快。”
郭氏闻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一旁的朱由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了一跳!
在他的印象里,他那个便宜老爹朱常洛,与王安王总管之间的关系,可谓是极好的啊!王安不仅仅是朱常洛的大伴伴,更是他幼时的启蒙老师,是他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为数不多的、可以完全信任和依赖的人。两人之间的情分,说名为主仆,实则情同父子,也毫不为过!
究竟是出了什么天大的矛盾,竟然能让这两人的关系,变得如此之差?
他心中也是充满了疑惑和一丝不安。他知道,王安对于东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他与太子失和,那对于本就处境艰难的东宫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郭氏挥了挥手,示意刘安和殿内其他伺候的宫女们,都先退下。整个暖阁之内,便只剩下了她和朱由校、朱由检三人。
朱由校毕竟年纪还小,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只是看到母妃的脸色变得不好,便也有些不安地凑上前去,拉着郭氏的衣袖,好奇地问道:
“母妃,您怎么了?是王伴伴和父王吵架了吗?”
郭氏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朱由校那双纯真的眼睛,心中暗叹一声。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朱由校的头,柔声解释道:
“校哥儿莫要多想。你父王与王伴伴之间,并未吵架,或许只是在某些事情上,意见不一罢了。”
她自然是不想让太子与王安不和的消息,传扬出去的。她知道,王安在东宫,不仅仅是一个内侍总管,他更是东宫与外朝那些支持太子的大臣们之间,一道最重要的桥梁!若是让那些朝臣们得知,太子竟与王安起了龃龉,那必然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动荡!
她大概也能猜到,两人之间的分歧点,究竟在哪儿。
王安此人,虽然是内珰,却素有风骨,深受外朝士大夫们的影响。他一直主张,东宫当以“正道”立身,广结善缘,联合朝中清流,以“国本”之大义,来对抗福王一党。说白了,他想走的,是一条依靠外朝文官集团支持的“阳谋”之路。
可太子朱常洛呢?他从小便在父皇的阴影之下长大,早已被磨平了棱角,养成了怯懦多疑的性子。他不敢,也不愿与父皇发生任何正面的冲突。在他看来,最稳妥的法子,还是想方设法地,去缓和他与父皇之间那僵硬的关系,甚至去讨好父皇,以博取那虚无缥缈的“父子亲情”。
两人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东宫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是,他们选择的道路,或者说,看重的侧重点,却截然不同!
一个是主“外”,一个是主“内”;一个是主“争”,一个是主“和”。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策略,在平日里,或许还能勉强并行不悖。可一旦遇到了像今日这般,因太后恩宠而引发的、足以改变局势的关键节点,这其中的矛盾,便立刻就凸显了出来。
郭氏想到这里,心中也是一阵烦躁。
她知道,无论是王安的“外王之道”,还是太子的“内圣之功”,单凭其中任何一个,怕是都难以在这残酷的宫廷斗争之中,取得最终的胜利。
唯有内外兼修,恩威并施,方是上策。
郭氏静静地思索了片刻。
今日在太后宫中的一番经历,看似是东宫占尽了上风,不仅挫败了郑贵妃的图谋,更是得了太后前所未有的厚赐。但郭氏心中却清楚,这背后隐藏的风险,也同样巨大。
王安所能想到的那些问题,她自然也早已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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