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掌心还在渗血,那滴血顺着指缝缓缓滑落,砸在白色的地面上,像一颗烧红的钉子扎进了新世界的根部。他没去擦,只是低头看着它——血珠落在地面的瞬间竟没有四散,反而凝成一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住,又像是这方空间早已干涸太久,终于等来了一个真正愿意付出代价的人。
他知道,代价已经付过了。
这地方开始有反应了。不是那种轰然炸裂、天崩地裂式的剧变,也不是系统弹窗一样冷冰冰的提示音,而是一种极缓慢、极细微的变化,仿佛冬天结冰的河面,裂缝正从中心一点点向外爬行,悄无声息,却不可逆转。空气变得厚重了些,呼吸之间能感觉到某种微妙的震颤,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心跳,又像是一台沉睡多年的机器,终于被唤醒前的低鸣。
他闭上眼。
脑子里浮现出很多事。
摔车那天雨下得特别大,雨水混着泥浆从额头滑进眼睛,刺得生疼。他坐在泥水里笑,笑到肚子抽筋,笑到肋骨发酸,连肺都像是要咳出来。可那笑声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只要还能笑出来,就还没彻底输。哪怕全世界都在塌,只要还能笑,就能再撑一会儿。
老张头在棋摊上骂他“又超时”,声音跟打雷一样,震得旁边卖糖葫芦的老太婆都抬头瞪了一眼。那老头总爱穿一件褪色的蓝布衫,手里摇着把破蒲扇,一边落子一边瞪他:“你脑子是浆糊做的?走一步想三分钟!”可每次他真迟到了,老张头又会悄悄替他续上半局时间,嘴上还嘟囔着“再迟到我可不管你了”——结果下一盘照样帮他按钟。
还有他妈在厨房煮面,锅盖掀开时腾起一团白雾,遮住她眼角的细纹。她一边搅锅一边喊他名字,叫得特别不耐烦,“林川!死哪儿去了!”语气凶得像要拿锅铲追出来,可锅里总是多下一双筷子的量,哪怕他从来不说自己要回家。
这些事以前他觉得不重要。琐碎、重复、毫无意义。现在他知道,它们才是最重要的——正是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瞬间,构成了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全部重量。它们不是勋章,也不是奖状,但比任何荣耀都更真实。
他睁开眼的时候,第一只倒影猫跳了出来。
它从量子快递箱变成的门缝里钻出,动作轻得像踩在棉花上,连落地都没发出一点声响。通体漆黑,唯有四爪雪白,像是踏着月光而来。嘴里叼着一张快递单,纸面泛着微光,字迹隐约流动,如同活物,在昏暗中微微闪烁,像夜里的萤火虫。
它把单子放在林川脚边,抬头看他一眼。那一瞬,林川竟觉得它眼里有熟悉的东西——不是情绪,而是一种认知,一种“我知道你是谁”的确认。它蹭了蹭他的裤腿,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摩擦过他破旧的工装裤,然后蹲下不动了,尾巴一圈圈绕着前爪,像在守候什么。
“哟,还挺懂礼貌。”林川低头看了它一眼,嘴角扯了扯,“下次带点小鱼干来,咱俩就是兄弟。”
第二只猫接着出现。灰白相间,耳朵缺了一角,走路时微微偏头,像是在倾听风中的低语。它把单子放在陈默鞋尖前,用鼻子往前推了几步,似乎怕对方看不见。第三只是一只花斑母猫,带着几分警惕地环顾四周后,才小心翼翼将纸条放下,尾巴高高翘起,随时准备逃跑。第四只直接跳到半空,把单子拍在墙上,让它飘着,仿佛在宣告:这不是私密信息,这是公之于众的法则。
越来越多的猫出现了。它们不是一起涌出来的,而是一个接一个,像是排着队完成任务。有的步伐稳健,像是执行惯了命令;有的略显迟疑,像是第一次走出边界;还有一只小奶猫,几乎站不稳,跌跌撞撞跑过来,把纸条塞进林川的鞋帮里,然后迅速躲到墙角,探出半个脑袋偷看,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每张单子上的字都不一样,但意思都一样。
“恐惧是能量。”
“快乐是锚点。”
“悲伤是通道。”
字迹不是打印的,也不是谁统一写的。有的歪歪扭扭,像是小孩涂鸦;有的写得很急,笔画都连在一起,像是在逃命途中匆匆留下;还有一个写着“别怕黑,我陪你”——下面画了个笑脸,线条简单却温暖得让人心头发烫。
林川看着这些字,没说话。
他知道这不是系统给的规则,也不是镜主设的陷阱。这是他自己心里长出来的东西,被这些猫带出来了——那些他曾压抑、忽略、甚至羞于承认的情感与记忆,如今以最原始的方式浮现,成为支撑这个世界运转的新基石。
“行啊。”他笑了笑,声音不大,却像是对自己许下一个承诺,“以后就这么干。不用血字压人,也不用广播吓唬谁。想哭就哭,想跑就跑,但别停下就行。反正老子也不是第一天被人当疯子看了。”
陈默站在旁边,一直没动。他盯着那些飘在空中的单子看了很久,目光扫过每一行字,像是在读一封封未曾寄出的信。忽然抬手摸了摸左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