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吞没了他,又吐了出来。
林川站在街心,双脚落地的瞬间膝盖一软,像被抽了筋的麻袋,差点直接跪在地砖上。他猛地伸手撑住旁边那根锈迹斑斑的电线杆,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把自己钉进现实里。铁管冰凉粗糙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带着铁锈与雨水混合的腥味——这根破烂玩意儿此刻成了他和这个世界之间唯一的锚点,是他在虚实夹缝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手心湿滑黏腻,汗和血混在一起,顺着掌纹往下淌,滴落在地砖缝隙里,渗进那些常年积着灰尘、长不出草来的裂痕中,像某种无声的献祭。
左眼还在烧,烧得像是有人把一块刚从熔炉里扒出来的铁片硬塞进眼眶,每一次眨眼都像有滚烫的岩浆在眼球后翻腾、沸腾。他死死咬牙,不敢闭眼——怕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怕再睁开时看到的不是这条熟悉的街道,而是倒影世界里那个扭曲、静止、没有呼吸声的伪境,那个连心跳都被格式化的地方。
他知道,他回来了。
不是梦,不是幻觉,是真真正正踩在了现实的地面上。头顶是灰蒙蒙的天,云层低得压人,像一块浸透污水的旧棉絮盖在城市上空,沉甸甸地悬着,仿佛随时会塌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汽车尾气的焦臭,混着早点摊炸油条的油烟味,还有路边垃圾桶散发出的酸腐气息,层层叠叠地往鼻子里钻。一辆三轮车叮铃哐啷驶过,车上老头沙哑地吆喝着“豆浆油条”,声音破得像收音机接触不良,可偏偏真实得让人心头发颤。巷口有狗在吠,小孩背着书包蹦跳着跑过红绿灯,便利店门口扫码开门的“嘀”声清脆入耳,像一根针扎进混沌的大脑。
一切都正常得过分。
可他知道不对劲。
他抬起右手,抹了一把脸,指尖沾到温热的液体。不是汗,是血。左眼角裂开了,一道细长的伤口沿着眉骨延伸至颧骨,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聚成一滴,坠落时拉出猩红的丝线,像一条微小的蛇在爬行。但他顾不上疼。疼痛反而让他清醒——痛是活着的证明,是尚未被系统格式化的残响,是他还“人”着的证据。
他强迫自己睁开那只装了镜片的眼睛,视野立刻变了。
空中飘着线。
密密麻麻的规则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着整条街,横竖交错,层层叠叠,构成一张覆盖全城的数据天幕。每一条都在震动,频率却越来越统一,如同无数根琴弦被无形之手拨动,正朝着某个共振点靠拢。这不是自然现象,是被调过的。是系统正在重写底层协议,用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方式,将混乱的情绪编译成可执行的指令,把“人”变成一段段可预测的代码。
他记得父亲最后说的话:“情绪不是锁……是钥匙也是炸弹。”
那时他还年轻,站在实验室中央,看着父亲把一枚黑色芯片嵌入自己的眼眶。“你要记住,”林建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在念某种古老咒语,“倒影世界模仿现实,但它漏掉了最重要的东西——人心会乱,会痛,会哭着做错决定。它不懂这种‘不完美’才是真正的力量。”
现在他明白了。那些反规则提示不是系统漏洞,是他自己的情绪在干扰倒影世界的运行逻辑。每一次愤怒、每一次失控的眼泪、每一次咬牙切齿的不甘,都会在数据层掀起涟漪,短暂撕开规则的裂缝。而倒影世界模仿现实时,恰恰忽略了人类最原始的部分:情绪无法被编码,也无法被复制。
可问题是——谁的情绪?
他还没想完,脚边的地砖突然亮了一下。
一道暗红的光从缝隙里钻出来,像血从伤口里渗出。那光芒缓慢爬行,勾勒出文字的轮廓,一笔一划,宛如刻刀雕琢:
“镜主=你未来的恐惧”
林川呼吸一停,胸口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他下意识往后退半步,鞋底摩擦地面发出刺啦一声。这他妈不是警告,是诊断。镜主不是外来的怪物,也不是什么远古存在,它是他自己未来某一个时刻的恐惧凝结成的东西。是他如果彻底崩溃、彻底放弃人性后,会被倒影世界抓取并放大的产物——一个由绝望、自责与孤独喂养出的数字幽灵,披着他记忆中最熟悉的脸,说着他心底最怕听见的话。
换句话说,他在打的boss,是他自己。
他喉咙发干,想笑,结果咳出一口血沫子,溅在电线杆上,像一朵枯败的花。这可比送加急件刺激多了。他心想。以前最头疼的是客户留错地址、电梯停电、暴雨堵车,现在倒好,整个世界都在崩解,而收件地址写着“你的灵魂”。
就在这时候,怀里快递箱震了一下。
不是普通的震动,而是某种高频脉冲,像是内部有个微型引擎突然启动,嗡鸣声直钻骨头缝。他低头打开盖子,箱面浮现出一段影像。画面晃动,像是用手机拍的。背景是快递站监控室,摄像头角度熟悉得让他心头一紧——那是他每天打卡的地方,墙上还贴着他去年春节写的春联,“平安顺遂”四个字歪歪扭扭,像小学生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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