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站在超市门口,风从玻璃门缝里钻进来,像一把生锈的刀片顺着袖口往胳膊上刮。他没动,但心里已经骂了八百遍:这鬼地方怎么每次都是同一个开场?冷得不像天气,倒像是谁把冰箱门敞着吹了三天三夜——还是那种断电后开始腐烂的冷柜,混着金属锈味和冷冻肉快要变质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闻一口就想吐。
他盯着第一排货架,红漆番茄罐头整齐得让人火大,像是哪个强迫症晚期患者刚拿尺子量过间距。三分钟。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冷柜断电、镜中人出现、罐头自己移位、织物与金属像活蛇一样缠成网,封死退路。上一次他像个被系统操控的NPC,乖乖等剧情启动,任由规则拖着他走完既定流程,像个重启失败还硬要开机的老电脑。
可这次?他冷笑一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老子不陪你演了。
背包沉甸甸地压在肩上,仿佛装的不是装备,而是整个世界的恶意。他弯腰拉链时,“嘶啦”一声响,像撕开一道陈年旧伤疤。掏出量子快递箱——灰黑色外壳,边角几道深痕,是上次在冷库被液态金属追着啃留下的纪念品。这玩意儿本不该出现在现实世界,它是“递送失败件”的专用焚毁终端,专治各种异常包裹,属于高危物品清单里的头号禁运品。结果呢?周晓那疯子居然把情绪共振模块塞进了自毁程序里,只要输入一段特定音频,就能让箱体内的情绪频率冲破临界点,引发空间塌缩式爆炸——说白了,就是用人类最崩溃的情绪当引信。
他蹲下身,把箱子塞进第一排货架底部的凹槽。卡得太紧,像子弹嵌进骨头缝里拔不出来。手指滑过侧面,启动三秒延迟模式。指尖还残留着昨夜黑雾中的湿意,黏腻感挥之不去,仿佛皮肤底下还藏着没蒸发干净的雾气,时不时抽搐一下,提醒他那段记忆根本就没过去。
摸出手机,解锁,点开那段音频——贝多芬《命运交响曲》开头四个音符,短促、沉重,像锤子砸在铁砧上,也像极了系统每次重置前心跳漏拍的那一瞬。咔哒一声导入完成。
“这次换我按铃。”他说,声音不大,却像刀刃划过寂静的空气,割得耳膜生疼。
头顶的日光灯还在亮,监控灯也没变红,空气中没有铁锈味。时间还没到。但他知道,系统只是在等节奏对齐。就像一台老式放映机,必须等到胶片帧数匹配,才会播放下一幕。它讲究仪式感,讨厌被打断流程。可惜今天,他就是来砸场子的。
往后退了两步,脚跟抵住地砖接缝线。视线锁定冷柜尽头那面镜子。镜面模糊,蒙着一层冻霜似的,勉强映出他的背影:站得笔直,肩线绷紧,右手垂在身侧,指节微微发白。他知道那不是他自己。那是等待规则启动的倒影——是系统为他预设的身份模板,是他每一次“醒来”时必须穿上的壳。就像上班打卡前先换工服,哪怕你心里早就不想干了,也得先把那件恶心的制服套上。
他低头看右手。
手腕内侧的纹身正在发烫,一圈圈暗红色波纹在皮下流转,像电路板通电时的信号灯,规律得令人烦躁。这是“加急单标记”,每完成一次超限递送就会留下一道痕迹。上一次是在黑雾区,他把父亲的工作证扔进了数据漩涡,那一刻记忆反涌,童年画面炸开:父亲穿着旧制服站在晨光里,说“别信系统给的名字”。眼泪差点掉下来。现在那些感觉还在皮下跳动,像没散尽的电流,在神经末梢来回冲刷,搞得他心口闷得慌。
他没管它。
左手伸进口袋,握住另一部手机。这部没有屏幕,只有震动马达和音频接收器。它正循环播放《大悲咒》,低频震动一下一下传入手心,稳得像心跳节拍器。他靠这个稳住呼吸。不能慌。越慌心跳越快,反规则来得越急,但不准。他现在不需要提示。他要的是控制——对时间节点的掌控,对情绪波动的压制,对整个重置循环的干预权。
第一排货架上的番茄罐头还躺着,红漆没掉。他刚才亲手推倒过一次,用指甲在最前面那个罐头上划了道痕。系统警报已经触发。现在它们又回来了,整整齐齐,像什么都没发生。可他知道,这只是表象。世界重置了,但记忆没丢。他记得罐头滚落的声音,记得牛奶盒错位时包装发出的摩擦声,记得地板上那一小滩不知来源的蓝色液体缓缓扩散的轨迹。这些细节不会骗人。系统可以抹平物理痕迹,但无法清除感知残留。就像你删掉聊天记录,可气味还在房间里飘着。
他盯着镜子。
镜中人的动作突然变了。原本静止的身影缓缓抬手,食指指向超市深处——穿过冷柜区,绕过饮料架,直指员工通道的方向。动作很慢,像卡顿的录像带,每一帧都带着延迟。林川没动。他知道这是提醒,也是挑衅。第三次关门的声音快来了。每次他在超市醒来,都会听到三次关门声。第一次是玻璃门被风吹合,清脆而突兀;第二次是冷柜自动闭锁,机械声沉闷;第三次……是从背后传来的,像是有人在他脑内关上了一扇门,伴随一阵短暂失聪和视野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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