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
卷着铁皮屋顶剥落的锈屑,穿过仓库深处断裂的通风管,像一条垂死的蛇在暗处喘息,发出低哑而断续的呜咽。空气里浮着金属冷却后的焦味,混着某种腐烂电路板的酸臭,黏在鼻腔深处,挥之不去。林川站在原地,脚底踩着那块刚被金属液浸过又干涸的地砖。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像是烧焦的皮肤被强行绷紧,一脚下去,簌簌掉灰,像踩碎了一层陈年的骨痂。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右手慢慢抬起来,抹了下眼角。那里有点湿,但不是泪——是汗混着灰,从额角滑下来的,带着铁腥味,蹭在指腹上黏糊糊的。他知道刚才那一句“我带你回家”说得挺狠,声音压得极低,像刀子贴着喉咙往外推。可话落地之后,什么都没变。布偶将军退了,血字写了,钥匙没出现。真东西从来不会自己浮出来,得换。拿命去换,拿记忆去换,拿那些你以为早就埋进土里的东西去换。
他盘腿坐下,动作有点僵,膝盖上的旧伤在低温里发紧,像有根生锈的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筋膜,钝痛如潮水般漫上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不去管它,从怀里掏出三部手机,把播放《大悲咒》的那台贴在胸口,开机震动调到最大。嗡——一下一下撞着肋骨,节奏稳定,像心跳校准器。这是老习惯了,每次情绪快崩的时候就靠这个压一压。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仓库里,却像钟摆一样清晰,一圈圈扫过神经末梢,把那些即将炸裂的情绪硬生生按回骨头缝里。
脑子里开始放画面。
七岁那天,超市门口,阳光刺眼,照得地面反光像铺了层锡纸。父亲蹲下帮他系鞋带,动作慢,银戒反光晃他眼睛。他说:“爸,快点,要迟到了。”父亲抬头笑了笑,说好。他转身就跑,没回头。再回来时,人没了。监控查不到,邻居没看见,连他爸骑的那辆旧电驴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半张快递单留在厨房桌上,带血迹。后来他才知道,那单子寄出的地址是个废弃工厂,而签收人名字写的是“守门人”。
记忆越清,胸口越闷。
他咬住牙关,不让声音漏出来。这种痛不是突然来的,是藏了十几年,一层层裹在骨头缝里的。现在全被撬开了,像有人拿着螺丝刀一点点拧开他的颅骨,往里灌冰水。他继续逼自己看:父亲的手、背影、最后那个笑。一遍不够,再来一遍。第三遍时,喉咙猛地一热,不是想哭,是身体先反应了。眼眶胀,鼻腔酸,一股气顶上来,压得耳朵嗡嗡响。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可每一次吸气都像吞进碎玻璃,肺叶被割得生疼。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沙得不像自己的,“又来了……每次都挑这时候。”
第一滴泪落下来。
还没落地就在空中凝住了,变成一颗透明的小颗粒,像玻璃珠子,轻轻弹在水泥地上,发出“叮”的一声。他愣了一下,没敢动。第二滴跟着滑下来,同样中途结晶,落地后和前一颗挨在一起。第三滴、第四滴……连续七滴泪全都半空凝固,最后在掌心上方聚成一枚椭圆状的钥匙,通体晶莹,表面浮着极细的纹路,像是呼吸一样微微起伏。那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缓慢流转,仿佛内部藏着某种**信息,正以微不可察的频率搏动。
这就是钥匙。
他伸手去接,钥匙自动落入掌心,温度不高不低,贴着皮肤有种熟悉的震感,和心跳同步。他低头看着它,手指收紧。这玩意儿不像能开锁的样子,倒像某种信号源,轻得离谱,却沉得压手。他忽然想起陈默最后一次通讯里说的话:“别信看得见的,信你感觉不到的。”
“成了?”他喃喃自语,语气里没有喜悦,只有一丝疲惫的荒谬感,“所以我的眼泪值七滴?少一滴是不是还得重来?这系统也太他妈较真了。”
话音刚落,空气扭曲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人形从旁边地面浮出来,没有脚,也没有轮廓,只有一只右眼清晰可见。那只眼睛他认得,是陈默的。监控录像里看过太多次,冷静,算计,死到临头还在分析逃生路线。可现在这只眼里全是恨,直勾勾盯着他,瞳孔深处翻涌着黑雾,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你才是污染源!”声音炸在他脑子里,不是耳听的,是直接往神经里灌的,“你的情绪在撕裂规则!毁了它!立刻毁了它!”
林川猛地往后缩,把钥匙塞进制服内袋。同时左手按住右臂条形码纹身,那里立刻发热,形成一层微弱的磁场波动,把钥匙的信号盖住了。他不知道这招管不管用,但以前试过类似的操作,封印反规则提示的时候成功过一次。皮肤下的纹身开始发烫,像是有电流在皮下爬行,他能感觉到肌肉轻微抽搐。
“你说我是污染?”他喘了口气,盯着那团影子,冷笑了一声,“那你之前留坐标干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的脸?你要杀我,刚才在镜面里就能动手,何必等到现在?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是学到位了,可惜逻辑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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