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黑了。
林川没动,连呼吸都压得极低,仿佛一缕气息浮动,就会惊醒这具沉睡的仓库。黑暗像湿透的棉被裹在身上,闷得人发慌。他不敢眨眼,不是怕错过什么,而是怕闭眼前的世界和睁眼后的不一样——这种事他见过太多次了。屏幕熄灭不代表结束,反而可能是开始。他知道这一点,就像知道自己的骨头在冷空气里咯吱作响,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体内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在苏醒,像冬眠的蛇缓缓扭动脊椎,沿着神经一路往上爬。
刚才那一击让布偶将军退入阴影,可冷藏区的空气却变得更沉了,像是有东西在地下爬,正往地表顶。每一步踩下去,脚底都能感受到一种黏稠的压迫感,仿佛水泥地下面埋着一口活棺材,而里面的人正用指甲刮着盖子。滴答、滴答……声音不规律,像是某种生物的心跳,在寂静中敲出令人牙酸的节奏。头顶的冰晶偶尔坠落,砸在地上发出脆响,碎成粉末,又迅速被地面吸收,如同被吞食的记忆。
他左手还贴着胸口,那里除了心跳还有别的温度——半枚钥匙紧挨父亲的银戒,正在发烫,像一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铁片。那热度不单是灼人,更像是在烧他的记忆:七岁那年父亲最后一次送他上学,在超市门口蹲下帮他系鞋带,阳光落在他手背上,银戒闪了一下光,晃得他眯起眼。那天他还嫌爸爸动作慢,嘟囔着“要迟到了”,可现在想来,那束光,那双手,那个弯腰的背影,是他人生最后一件完整的事。第二天,人就没了。没有遗书,没有监控,没有线索,就像被人从现实里剪掉了一帧画面,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现在这枚戒指在烧,钥匙也在烧。
他不敢掏出来看,怕一碰就炸。不只是身体会炸,连带着那些残存的记忆、仅剩的理智,都会被点燃,烧成灰。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死了,只是靠着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假的“活着”的幻觉,像个赖在人间不肯走的快递员,明明派件已完成,却还在街头徘徊。
脚底传来轻微震动。
低头一看,水泥地表面浮起一层银灰色液体,正顺着墙根往上爬,像某种液态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货架底部。滴水声响起,可那不是冷凝水,是融化的金属。螺丝、铰链、门把手全变成了流动的汞状物,在空气中拉出细丝,像呼吸一样一张一合,仿佛整间仓库正在蜕皮,准备长出新的骨骼。货架上的泡面包装开始鼓包,像是里面有东西在啃食内壁;冷冻柜的玻璃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冷气嘶嘶外泄,与金属蒸汽混合,形成一片灰白色的雾。
“这玩意儿能活?”他低声说,声音干涩得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比外卖平台半夜自动续费还离谱。至少那玩意儿还能退订,这破地方连个‘取消订阅’按钮都没有。”
他往后退,赤脚踩在干燥地面。刚才割掉鞋带时动作够快,不然现在整条腿都得被黏住。可麻烦的是,整个区域都在液化,再往后就是墙,墙里也有钢筋。一旦墙体开始融化,他会被封在里面,变成一座金属琥珀里的虫子,百年后被人挖出来,标签上写着:“21世纪人类标本,死因未知,疑似被自家快递系统反噬。”
钥匙还在烧。
他必须做点什么。
掏出快递刀,用刀尖轻轻挑开内袋边缘,把钥匙露了个角。动作轻得像揭一张创可贴,生怕惊动什么。可光是这么一下,周围三米内的液态金属立刻抖了一下,像狗听见开罐头的声音,瞬间凝滞又躁动起来,仿佛嗅到了血味的鲨鱼群。
“好家伙,你还认亲?”他缩回手,喉结滚动,心里一阵荒诞,“拿我当快递中转站就算了,现在连收件人都开始抢货?你们是觉得我不够忙是吧?今天派件超时三次,站点扣分警告一次,现在还得处理一个会融化的前同事?”
话音刚落,阴影深处传来金属撕裂声。
不是机械运转的那种响,更像是骨头被打碎后又强行拼接的声音,带着血肉模糊的质感。一个轮廓从黑暗里撑出来,先是肩膀,然后是头。
布偶将军回来了。
但它不一样了。
身高直接涨到三米,全身覆盖熔银般的金属外壳,原来的布料只剩下几缕残片挂在关节处,随风飘着,像战败者的旗帜。双臂变成两条可伸缩的钢鞭,末端还能分叉,像触手一样在空中试探,每一次摆动都在空气中划出细微的电弧。最吓人的是脸——原本黑洞旋转的位置现在是一块不断波动的镜面,映不出人影,只有一层层叠叠的数据流闪过,像是无数个监控画面同时播放,全是陈默生前最后几分钟的影像片段:他在实验室狂按删除键,他在走廊奔跑摔倒,他回头喊了句什么,嘴唇开合,但声音被静音了。
林川屏住呼吸。
对方没立刻攻击。
它站在原地,头部微微倾斜,像是在扫描什么。几秒后,镜面脸上突然裂开一道缝,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最后整张脸像玻璃一样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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