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站在原地,脚底传来一声脆响,像是踩碎了某种极薄的镜面。那声音轻得几乎不存在,却在他耳膜深处炸开,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神经末梢——不是一次断裂,而是接连三次回荡,仿佛他踩中的不只是实物,更有一段早已埋藏在时间缝隙里的因果链,被无声斩断。
他没有低头。右手已本能地摸到三部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贴入手掌,熟悉的凹槽与按键位置让指尖微微一松。这是他的锚点,是他在这片规则乱流中确认自己“还活着”的唯一凭证。左臂仍压在胸口,紧贴心脏的位置,隔着制服布料感受着每一次搏动。一百零五下,比刚才慢了三下。他知道这地方不会让他安静太久,可越是这样,越不能慌。心乱了,现实就会塌陷得更快。
上次是在废弃地铁站,广播里突然响起自己的名字,连续七遍,音调分毫不差,连呼吸停顿都如出一辙。那一刻,他几乎转身就逃——但硬生生把脚步钉死在原地,用打火机在掌心敲了三下,金属撞击声像一把钥匙,撬开了被幻觉锁住的意识。那一晚,整条隧道崩塌,混凝土如雨落下,唯有他还站着。可他知道,真正救他的不是意志,而是那个微小而确定的动作:咔、咔、咔。那是他自己定下的暗号,代表“我还在这里”。
墙面上突然浮现字迹。
不是血,但颜色一样红。那种红不反光也不吸光,像是从墙体内部渗出来的,又像是直接烙印在视网膜上的残影。三个选项并列排开: A.杀死快递站长
B.让十人消失
C.成为我们
字体规整得诡异,每一笔都像用尺子量过,没有起笔的顿挫,也没有收尾的拖曳。它们平铺在墙上,无凸无凹,无味无声,可每多看一眼,脑子里就多出一段画面,不由自主地灌进来,像水倒进干涸的沟渠,迅速填满所有空白。
当视线落在A上时,老张头的脸便浮现在眼前。那个总穿灰蓝色工装、左胸口袋插支圆珠笔的老站长,此刻正坐在办公室啃烧饼,油滴落在工牌上,“站长”两个字被慢慢晕开。他一边嚼一边笑:“小林啊,你这单超时三次了,再这样年终奖真没了。”语气熟稔得令人心头发紧。然后画面一转,他倒在地上,手里还抓着印章,嘴里说着“这次……真要扣光你年终奖了”。声音特别真,连咳嗽的节奏都和上次感冒时一模一样——先是闷咳两声,接着深吸一口气,再猛地喷出一口痰。
林川闭眼。
左手继续按着胸口,右手将三部手机依次打开。第一部接单用的,屏幕亮起显示正在派送“LC-001号包裹”,状态为“待确认交付”;第二部录影像的,摄像头自动对准墙面,开始无声录制,右上角跳出一个绿色小点,表示信号已上传至匿名节点;第三部播放《大悲咒》的,音量调到最低,只传震动,频率恰好与心跳同步,像一道微弱却持续的脉冲,在混乱空间里划出一条隐秘通道。
他开始操作。
第一部手机点选A选项,确认提交。
第二部手机点选B选项,确认提交。
第三部手机不点任何东西,只循环播放经文,信号不断发送。
三股数据同时上传。系统应该要炸了。它习惯一个人一个选择,现在来了三个指令,还是互相矛盾的,就像让一台打印机同时输出黑白、彩色和空白纸。更糟的是,这三个设备来自同一个身份源——LC-001原型体,本应唯一、不可复制的存在。而现在,这个“唯一”分裂成了三条路径,彼此撕扯,互不承认。
墙面的字开始抖动。
先是轻微晃动,像风吹过纸页。接着字母边缘模糊,A的横线断开,变成半截残影;B的圆圈变形,拉长成椭圆,最后裂成上下两个弧;C的那个“我”字裂成两半,“亻”向左滑,“戈”向右倾,像是被无形的手掰开。林川盯着看,发现红色颜料往下流,不是滴落,而是被什么东西吸走,顺着墙缝钻进地下,如同活物退潮。
地面升起一道光。
幽蓝色,细长,从裂缝里冒出来,和上一章那道很像,但更稳定。它往上延伸,穿过墙面,把三个选项整个吞进去。最后一秒,C选项的“们”字还在挣扎,扭动了一下才消失,像一只不肯闭合的眼睛。
城市开始闪。
不是灯光故障那种闪,是整座城市忽现实忽倒影。远处大楼前一秒是玻璃外墙,映着灰蒙天空;下一秒变成镜面反射,照出另一座完全不同的城市轮廓,楼宇倾斜如梦境;再下一秒轮廓虚化,像没渲染完的3D模型,线条颤抖,材质错乱。林川低头看脚边,地面映出他的影子,动作慢半拍。他抬手,影子的手还没动。他又眨一下眼,影子的眼睛过了半秒才合上。
他往后退半步。
心跳降到九十八。不能再快了。他知道这种时候越怕,脑子越乱。上次在超市听见小孩唱歌,唱的是《两只老虎》,旋律正常,可音调每隔七秒就会重复一遍,且每次都比前一次低半个音阶。他本能堵耳朵,结果货架长牙咬掉袖子。那次之后他就记住了——规则怕的不是顺从,也不是反抗,是混乱。真正的混乱,不是失控,而是有序中的错位,是让你明明清醒,却无法判断哪一部分才是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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