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呼吸在喉咙里打颤,不是因为冷,而是血流得太多了。右臂那道口子从肩胛斜劈到手肘,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硬生生撕开的,制服袖子早已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每走一步都像有根锈铁丝在肉里来回拉扯,牵动着骨头深处某种不该存在的震颤。
他没低头看伤口,他知道看了也没用。止血贴早用完了,绷带也只剩半卷,缠了三次都滑脱——这地方连空气都带着静电,布料根本粘不住,仿佛这空间本身就在排斥人类的存在。他只能靠意志撑着,把痛感当成背景音,就像送快递时耳机里不断跳出来的“客户催单”提示,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可这次不一样。
这次他的身体不再只是疲惫的工具,而是一具正在崩解的机器。肌肉发僵,指尖发麻,连握美工刀的手都在轻微抽搐。他能感觉到某种东西正顺着血液往心脏爬,像病毒,又像记忆碎片,在血管里低语,细密如蛛网般蔓延,偶尔还夹杂着一声声模糊的童声哼唱,短促得如同耳鸣,却又真实得让他脊背发凉。
他停下脚步,不是因为累,而是脚底传来异样。
那一滴血落地后,并未如前几滴般凝成光点,反而缓缓蠕动起来,像一粒活物,沿着台阶边缘爬行了一厘米,才彻底熄灭。它移动的方式极不自然,像是被无形之线牵引,又似在模仿某种节拍。更诡异的是,血珠消失的位置,地面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纹路,形如耳朵的轮廓,转瞬即逝。
林川盯着它消失的位置,瞳孔微缩。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过去七天的记忆虽然断片,但身体还记得。那种被“读取”的感觉——就像有人拿扫描仪一遍遍过你的神经回路,把情绪、反应、微表情全部量化记录。而这些倒影,就是系统根据数据复刻出的“标准答案”。
完美,精准,没有误差。
可人不是机器。
人在疲惫时会拖步,在紧张时会吞咽,在恐惧时会不自觉眨眼。这些细微的生理波动,才是活着的证明。
他故意放缓呼吸,让节奏变得不规则。果然,上方几级台阶上的“林川”动作开始错位:一个还在抬腿,另一个已落下脚;一个眼神平视,另一个却微微下垂。只有最下方那个,和他一样,在第三步时咳嗽了一声,肩膀轻颤,左膝微屈。
就是它。
真身藏在错误里。
他继续往下,脚步更慢,甚至刻意模仿起老城区那些蹲在巷口抽烟的中年人的姿态——腰塌着,肩耸着,走路像踩在烂泥里。那些倒影越来越跟不上,有的卡顿,有的重影,有的干脆静止不动,如同信号不良的监控画面。更令人不安的是,某些倒影的眼睛开始渗出暗红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却没有留下痕迹,仿佛那血从未存在。
童谣声这时已经不再是飘忽的耳语,而是有了实体般的质感,像细线缠绕耳膜,越收越紧。那调子确实熟悉,是他小时候夏夜乘凉时,外婆哼过的那种老式儿歌,歌词模糊,只记得月亮、井水、纸船……可现在唱的人是个小女孩,声音清亮得不像真人,每一个音符都像经过精密校准,偏偏又藏着一丝颤抖,像是在压抑哭腔。偶尔,歌声中会突然插入半秒的静默,紧接着是另一段声音——像是无数孩子同时吸气,又迅速闭嘴,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忽然想起父亲最后一次通话。
“别信听得到的声音。”老人说,“听不到的,才是真的。”
当时他以为是老年痴呆的胡话。
现在他懂了。
声音可以伪造,频率可以模拟,但情绪无法复制。尤其是那种被困住的人,在绝望中仍试图传递信息的情绪——那是系统无法编码的变量。而这片空间,正在悄悄吞噬所有“异常”的痕迹,连空气都弥漫着一种腐化的甜味,像是旧磁带烧焦后的余烬,又像是童年相册被泡在福尔马林里多年后散发的气息。
他摸出MP3,残存电量11%。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台设备,外壳裂了,按键掉了两个,电池鼓包,可它还能播。他按了播放键,《回家》的旋律缓缓流出,钢琴前奏刚响三秒,整个楼梯间突然安静了一瞬。
连血滴落地的声音都停了。
所有倒影同时抬头,眼白翻起,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像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提线木偶。他们的脖颈发出齿轮咬合般的“咔咔”声,头颅以非人的角度转动,齐刷刷对准他,脸上挂着统一的笑容——嘴角弧度完全一致,眼角皱纹分毫不差,唯独眼眶深处,闪烁着不属于人类的幽光。
林川咬牙,强忍住关掉音乐的冲动。他知道这是反制机制启动了——系统识别到了“异常音频”,正在尝试清除干扰源。他必须撑住,哪怕耳朵已经开始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耳道蜿蜒而下,在颈侧凝成细小的黑斑,像某种寄生孢子悄然萌发。
《回家》播到副歌部分,童谣的节奏突然出现0.7秒的延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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