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越神农：开局瓯江，万里山河 第7章 百工之首，改进炉火

欧余山南麓发现的铜矿露头，虽规模不大，却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瓯越营地沉寂已久的血脉之中。然而，开采出的矿石只是一堆黯淡的石头，如何将它们变成能够锻造兵甲利器的金属，是横亘在欧阳远面前的又一道巨大难关。营地内原有的冶铸设施极为原始，不过是在空地上挖个浅坑，垒上石头，架上陶釜，利用自然风或简易皮囊鼓风进行熔炼，效率低下，炉温不足，所得多为杂质众多、质地脆硬的金属疙瘩，堪堪能铸些粗糙的农具便已是极限。

欧阳远（姒蹄）深知，若无合格的金属，一切宏图皆是空谈。他将目光投向了营地边缘那处终日烟雾缭绕、叮当作响的工匠区。负责此地的是老匠人凫厘，以及那几位曾为铁匠的士卒——黑肱、冶帏、铸申。他们是有技术底子的，但受限于条件和认知，始终无法突破瓶颈。

“凫丈，”欧阳远踏入烟熏火燎的工棚，目光扫过那简陋得可怜的熔炼坑，“凭此炉火，可能炼出铸剑之铜？”

凫厘闻言，脸上浮现羞愧与无奈交织的复杂神色，他拱手道：“公子明鉴…此等土炉，薪柴劣质，风力不济，纵有良矿，亦难出精铜。老朽无能，最多…最多只能将这些石头化开，得些粗坯，再经反复捶打，去除部分杂质，所得之铜，韧性不足，易折易断…”

黑肱在一旁闷声道：“公子，非是吾等不尽力，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炉子，这风具，便是这般能耐。”

欧阳远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当前的熔炼装置。其主体是一个嵌在地上的粘土质坩埚（或称为炉缸），下方有极浅的进风口，连接着一个用整张牛皮缝制的简易皮囊“橐”。需要鼓风时，需由两名学徒奋力交替踩压皮囊，费力且供风断续不均。炉壁则是用普通粘土混合草秆垒砌，耐火性差，经不住长时间高温灼烧。

“欲得精金，必先利其器。”欧阳远站起身，目光灼灼，“炉火不旺，风力不强，焉能化铁融铜？我等需改炉、强风！”

他此言一出，不仅凫厘，连黑肱等年轻匠人也面露疑色。改进炉火？谈何容易！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法子，岂是轻易能改的？

欧阳远不再多言，命人取来炭笔和较为平整的木板。他依据现代高炉、鼓风炉的模糊原理，结合几位所述春秋时期“鼓风竖炉”的结构（炉基、炉缸、炉身、金门、鼓风口），以及中强调的鼓风重要性，开始勾勒草图。

他画的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现代高炉，而是在现有基础上，力求合理的改进：

1. 炉体革新：他建议将地坑式熔炼改为地上竖炉。用精心筛选的耐火粘土（他指示人去寻找特定的黏土，并尝试掺入砂粒以提高耐火度）夯筑成直立的炉身，内腔形成稍具雏形的炉腹和炉缸，下部开设“金门”用于排渣和出铜。

2. 鼓风强化：这是关键。他摒弃了单人踩压的皮囊，设计了一个大型的、卧式的双囊皮橐（类似后来汉代的水排所用的风箱雏形，但更原始），由木架固定，通过杠杆原理，可用四人甚至六人合力拉拽，实现连续、强力的送风。他特别强调了鼓风口的位置和角度，需与炉缸配合，使风力能直吹炉心。

3. 燃料与装料：他坚持要求使用木炭而非普通薪柴作为燃料，因木炭燃烧温度更高，且杂质少。同时，他讲解了分层加料的概念：一层木炭，一层碎矿，再一层木炭，如此循环，有助于炉内反应充分。

草图既出，匠人们围拢过来，初时迷惑，但随着欧阳远的讲解，他们的眼神逐渐从怀疑变为惊异，再到若有所思。凫厘抚着胡须，盯着那奇特的鼓风橐和竖炉结构，喃喃道：“如此…如此或真可行？风力持续，炉温积聚…妙啊！公子真乃天授！”

说干就干。在欧阳远的亲自督导下，工匠区最好的力量都被调动起来。寻找合适的耐火土、捶打筑炉、宰杀新获得的牛羊制作更大的皮橐、砍伐硬木烧制木炭、打磨杠杆和框架…整个工棚区热火朝天，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

然而，理论与实践总有差距。第一次试炼，便给了众人当头一棒。

新建的竖炉点燃不久，炉壁便因耐火度不够，在高温下开裂，烟焰外冒，险些酿成火灾。紧急熄火后，面对焦黑的炉体和失败的沮丧，匠人们都有些气馁。

“果然…新法子行不通…”有人小声嘀咕。 “闭嘴！”黑肱怒吼，他虽然也灰头土脸，眼中却燃着不服输的火焰，“公子之法，必然可行！定是俺们做的不到位！”

欧阳远没有责备任何人。他仔细检查了开裂的炉壁，分析道：“非是法子不行，是土不行。需寻更耐烧的土。”他凭借模糊的地质知识，指示人去寻找一种略带白色的黏土（可能类似高岭土初矿），并让人尝试将烧过的石灰石碾碎少量掺入，以增加强度。

第二次，他们改进了耐火泥的配方。炉壁坚持得久了些，但鼓风依旧是个问题。新制作的大皮橐密封性不佳，四处漏风，费力拉拽，送入炉内的风却远达不到预期。

“皮橐连接处，需用鱼鳔胶混合黏土密封！”欧阳远再次提出解决方案，“拉拽的节奏要统一，听号子用力！”

一次次试验，一次次失败。炉膛烧塌、风口堵塞、铜水冻结在炉缸里无法顺利流出…问题层出不穷。工棚内弥漫着焦糊味、金属味和匠人们的汗水味，以及一次次希望燃起又熄灭带来的焦虑。监军昭滑偶尔“路过”，看到这屡屡失败的混乱场面，嘴角的讥讽愈发浓重，只觉得这欧阳亭侯又在瞎折腾。

但欧阳远毫不动摇。他日夜守在工棚，脸上沾满烟灰，与凫厘、黑肱等人反复商讨、改进。他的坚持和冷静，感染了所有人。匠人们发现，这位年轻的公子并非纸上谈兵，他能敏锐地指出问题所在，并能提出看似异想天开却又隐隐暗合匠理的改进方向。

终于，在经过不知第多少次失败后，一个微风习习的清晨，一切似乎都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改良后的耐火炉壁坚挺地屹立着。巨大的双囊皮橐在六名壮硕士卒“嘿哟、嘿哟”的号子声中有力地张合，将强劲而持续的气流通过陶制鼓风管送入炉膛。炉内，木炭燃烧发出白炽的光芒，温度明显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次。

凫厘死死盯着炉火，突然激动地大喊：“纯青！炉火纯青矣！” 只见炉膛内的火焰由红转黄，最终呈现出一种耀眼的青白色，这是温度达到极高程度的象征！

欧阳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到了关键时刻。黑肱用长铁钎小心翼翼地从金门处试探，然后猛地回头，狂喜地吼道：“化了！全化了！流出来了！”

一股炽热的、耀眼的金红色熔液，顺着预先挖好的小沟槽，缓缓流入下方准备好的陶范模具之中！那液体流动顺畅，光泽夺目，与以往那些粘稠、暗沉、夹杂大量渣滓的金属液截然不同！

等待熔液稍稍冷却，敲碎陶范，一块略显粗糙但色泽红亮、质地显然更为均匀密实的铜锭呈现在众人面前。

“快！试试韧度！”欧阳远声音有些沙哑。

黑肱抢过铁锤，用力砸向铜锭边缘。以往，这样的重击足以让粗铜开裂甚至崩碎。但这一次，铜锭只是发生了变形，凹陷下去，却并未断裂！

工棚内瞬间寂静无声，所有匠人都屏息看着那块经历了锤击的铜锭。

下一刻，震天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工棚的顶盖！

“成了！成了！” “天神！如此好铜！” “公子！公子神人啊！”

凫厘老泪纵横，抚摸着那块尚有余温的铜锭，如同抚摸稀世珍宝：“老朽…老朽有生之年，竟能得见如此炉火，炼出如此精铜！公子真乃百工之神降世！”

黑肱、冶帏、铸申等年轻匠人更是用狂热崇拜的目光看着欧阳远。这一刻，欧阳远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已超越了主君，近乎于神只。他带来的不仅是技术的突破，更是希望的具现。

欧阳远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疲惫而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这块铜锭的品质离他心目中的“好钢”还差得远，冶炼效率依旧低下，燃料消耗巨大，且尚未尝试添加锡、铅以铸造真正的青铜。

但这一步，至关重要。它证明了知识的力量，证明了改进的可能。它点燃了工匠们心中追求极致技艺的火焰，打破了因循守旧的桎梏。

这改进的炉火，熔炼的不仅仅是矿石，更熔炼了人心，为瓯越之地锻造出了一颗迈向工业文明的、虽然微小却无比坚韧的心脏。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