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十年(公元前312年)秋,会稽城的天空被数万盏灯笼映成温暖的橘红色。当东瀛的银锭、南洋的香料、美洲的黄金与翡翠、流云岛的硫磺、林邑的稻种,以及欧越的雪花盐、新纸、欧钢、琉璃器、霹雳炮模型在巨大的展示台上堆积成一座座小山时,来自七大洲的使臣与商贾全部屏住了呼吸。这一刻,欧阳蹄缓步登上九十九级玉阶,在震天的“大皇帝万岁”声中转身,他目光所及,不仅是匍匐的万邦使节,更是这片被海洋与陆地共同塑造的全新帝国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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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十年的秋分,被定为“四海盛会”之日。天未破晓,会稽城便已苏醒。主干道“天街”洒扫得纤尘不染,两侧每隔十步便竖立着绘有玄鸟徽记的旌旗,每隔百步则架设一座燃烧着珍贵香料的青铜巨鼎,青烟袅袅,异香弥漫全城。自城门至王宫,早已被从各地乃至各国涌来观礼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商贾踮脚张望,所有人都想亲眼目睹这“千年未有之盛况”。
辰时,浑厚庄严的钟声自王宫方向响起,共九响,声震全城。盛大的仪仗队自宫门而出。五百名身披金漆山文甲、手持丈二长戟的禁卫军开道,步伐整齐划一,甲叶铿锵之声如潮水拍岸。随后是三百名手持各种礼器、乐器、旗幡的仪仗官。接着,才是今日的主角——由各海外都督府、都护府精心遴选护送,来自已知世界四方极远之地的使臣与贡品车队。
队伍行进极慢,刻意让道路两旁的百姓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首先经过的是东瀛都护府的队列。二十名精壮的倭人武士(已换上欧越制式的礼仪皮甲)护卫着数辆大车,车上巨大的木箱敞开,里面是码放整齐、在晨光下流淌着冰冷月华般光泽的银锭。每块银锭上都铸有“东瀛都护府贡”、“启明十年”的欧越铭文。领队的使者,正是已能说一口流利官话的鹿鸣,他身穿欧越赏赐的锦袍,腰佩玉带,神态恭敬中带着自豪。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惊叹,许多商人眼睛发直,心中飞快计算着这笔白银的价值。
紧随其后的是南洋宣慰司的队伍。尚未靠近,一股复杂浓烈、令人精神一振的奇异香气便随风飘来。车队上装载的是藤筐与陶罐,里面满是肉豆蔻、丁香、肉桂、胡椒等各色香料,许多是中原百姓从未见过的。来自爪哇的使者巴赛,身着色彩艳丽的南洋丝棉织物,颈戴黄金项圈,他好奇而略带紧张地打量着周围摩肩接踵的人群和高大的建筑。香料对于普通百姓或许陌生,但人群中那些嗅觉敏锐的药商、食肆老板早已激动得浑身发抖。
接着是来自遥远新大陆穆伊斯卡部落的使者西帕。他们的出现引发了更大的骚动。其装扮与东亚、东南亚人种迥异,皮肤呈古铜色,鼻戴金环,头插艳丽鸟羽,身披五彩斑斓的鸟羽斗篷。他们带来的贡品更是夺目:未经熔炼的巨大天然金块、雕刻着美洲虎与太阳神图案的黄金面具与胸甲、大块莹润的翡翠原石,还有少量用特殊方法保存的古柯叶与黄金般色泽的“帕帕”(土豆)。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宝物与人物,让围观者直呼“开眼界”。
流云都督府的队伍则显得“厚重”许多。主要贡品是高品质的硫磺矿石、黑曜石工艺品,以及几大筐在流云岛试种成功的金鸡纳树皮与土豆——这后两者看似不起眼,却让队列中特意前来观礼的吴萦首席医官和司农寺官员目光炙热。
最后压轴的,是林邑(占婆) 的使者波帕。他们的贡品最为“朴实”,却可能影响最为深远:数十袋颗粒细长的“林邑稻”稻种,以及详细记载其种植法的树皮文书。老农师许行挤在人群最前面,颤抖着手抓起一把稻种,老泪纵横。
当这些海外贡品队伍全部经过,进入王宫前的广场后,才是中原诸侯国的使臣队列。秦、齐、楚、燕、赵、魏、韩……各国使臣衣冠楚楚,礼仪周全,但他们的脸色在目睹了之前海外贡品的丰富与奇异后,大多变得复杂无比,尤其是看到那些象征无尽财富的白银与黄金时。秦国正使是一位面容冷峻的宗室公子,他的目光在欧越禁卫军闪亮的欧钢铠甲和远处隐约可见的霹雳炮模型上停留许久,瞳孔微微收缩。
所有贡品被安置在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高达三层的环形展示台上,琳琅满目,宝光冲天,如同一座具体而微的“天下物产之山”。辰时三刻,礼炮轰鸣(用的是特制的礼仪震天雷,声响巨大却无破片),鼓乐大作。
“陛下驾到——!”
在万民仰望与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欧阳蹄出现了。他今日未着戎装,而是头戴十二旒通天冠,身穿绣有日月星辰、山峦海洋的玄色缂丝衮服,腰佩太阿剑,缓步登上通往祭天高台的九十九级白玉阶梯。每一步都沉稳如山,衮服上象征海洋的深蓝色波纹在阳光下隐隐流动。张仪、文寅、苍泓、舟侨、白起、猗顿等文武重臣,身着最隆重的朝服,分列玉阶两侧下方。
登上高台,面对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各国使臣、以及那座象征着他一手缔造的辽阔疆域与无尽资源的“物产之山”,欧阳蹄心中豪情澎湃,却神色平静。他展开手中以金粉书写在欧越新纸上的祭天文告,声音通过精心设计的传声装置,清晰洪亮地传遍全场: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朕,欧阳蹄,承天命,继祖德,十载励精,内修文政,外拓疆土。今南至林邑,得嘉禾可活万民;北抚草原,通路衢以安商旅;西拒暴秦,卫华夏之藩篱;东极瀛洲,获金银以实国库;远涉重洋,通异域而纳奇珍……四海之地,凡舟楫可达、日月所照之民,渐沐王化。此非朕一人之功,乃将士用命,百姓勤劳,天工巧思,天地共鉴!”
祭文宣读完毕,他转身,面向广场。丞相张仪率先出列,撩袍跪倒,声音激昂:“陛下功盖三皇,德超五帝,拓土万里,泽被苍生。非古之天子可限。臣等昧死上奏:请陛下顺应天意民心,更尊号为‘欧越大皇帝’,以示陆海共主之尊,开万世太平之基!”
“臣等附议!请陛下进位大皇帝!”文武百官,连同广场上的欧越军民,数十万人齐声高呼,声浪直冲云霄。各国使臣,无论心中作何想,在此情此景下,亦不得不纷纷躬身或依照本国礼节,表示祝贺与承认。
欧阳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掠过神情各异的诸侯使臣,掠过激动万分的本**民,最终停留在那堆积如山的、来自世界各地的贡品上。他缓缓抬起双手,接受这鼎沸的朝贺。
“朕,准卿等所奏。自即日起,正位欧越大皇帝。与天下更始!”
“大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浪,整个会稽城仿佛都在为之震颤。无数帽子被抛向空中,百姓热泪盈眶。这一刻,欧越从一个区域性强国,正式宣告成为一个统御多重文明、疆域跨越重洋的世界性帝国。欧阳蹄,成为了这片崭新帝国无可争议的至尊主宰。
盛大的赐宴与庆典持续了整整三日。各国使臣在见识了欧越的都城繁华、军容之盛、物产之丰、技术之奇后,心态已然发生微妙变化。尤其是中原诸侯国的使臣,那份潜在的竞争与敌意,已被混入了更多的敬畏与深思。
夜色渐深,盛会的喧嚣渐渐散去。欧阳蹄褪去沉重的衮服,在四海殿后的暖阁内稍事休息。窗外,全城依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隐隐传来。
猗顿悄无声息地入内,脸上并无节日喜悦,反而带着一贯的凝重。
“陛下,”他低声道,“盛会圆满。然,监视各国使臣的探子回报,数位使臣,宴后有所异动。”
“讲。”欧阳蹄闭目养神。
“秦国使臣宴会中途离席,其副使秘密接触了齐国使团中一名掌管文书的小吏,交谈片刻,内容未悉。穆伊斯卡使者西帕,在观看水师演练后,私下向通译再三询问欧越战舰能否航行到‘更大的西海’(可能指太平洋东岸),似有所求。另外,”猗顿顿了顿,“东瀛都护府八百里加急密报,以飞鸽传书送至,因盛会方毕,未敢打扰。白起将军报:山地未归附各部族疑似获得外部兵器资助,且有熟悉秦地军械制式的匠人在其活动区域出现。”
欧阳蹄倏然睁开双眼,方才接受万国朝贺的帝王威仪,瞬间被冰冷的锐利所取代。温暖的暖阁内,仿佛骤然降温。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帝国都城的璀璨灯火与太平景象,沉默良久。四海归心,万国来朝的繁华之下,潜流似乎比以往更加湍急复杂。秦国的触手,竟然可能伸到了遥远的东瀛山地;而新大陆的使者,似乎也带来了更遥远的、未知领域的谜题。
“朕知道了。”欧阳蹄的声音平静无波,“盛会已毕,该办正事了。猗顿,给朕盯紧海陆各处,一丝风动,朕都要知晓。”
殿外,秋夜的风吹过宫檐下的铜铃,发出清越而略带寒意的声响,仿佛在提醒这位刚刚加冕的陆海大皇帝:帝国的冠冕何其沉重,而守护这座用十年心血构筑的盛世,其路途或许比开创它,更加凶险莫测。
第224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