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朝阳洒在荒芜的公路上,将车队投下长长的、歪斜的影子。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单调声响。车内,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难以言喻的悲恸之中。
陈末靠在副驾驶的车窗上,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他闭上眼,老周驾驶油罐车冲入雾海的那团炽烈火焰,依旧在脑海中灼烧。那不是胜利的光芒,是牺牲的烙印。赵刚沉默地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林晓坐在后座,低头整理着所剩无几的医疗包,眼泪无声地滴落在绷带上。
行驶了约半小时,赵刚在一片相对开阔、视野良好的高地停下了车。后续车辆也依次停下,形成松散的防御圈。
“全体下车,休整半小时。各小组负责人,到我这里集合。统计伤亡和损失。” 赵刚的声音通过车载喇叭传出,嘶哑而沉重。
人们默默下车,动作迟缓,如同牵线木偶。阳光下的景象,比在阴暗的地下设施中更加触目惊心。原本由二十多辆各型车辆组成的车队,此刻只剩下十四辆,而且大多伤痕累累,布满刮痕和凹坑,如同刚从绞肉机里挣扎出来的残骸。人员稀疏地站在车旁,脸上混杂着疲惫、麻木和尚未散去的恐惧。
陈末推开车门,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肋部的伤口一阵剧痛。石头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我没事。”陈末摆摆手,站稳身形,目光扫过聚集过来的人群。
赵刚、秦虎、马爷、老金、林晓,以及另外两名战斗小组的组长,围拢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
“开始吧。”赵刚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声音低沉,“马爷,后勤。”
马爷拿出一个被烧焦一角的笔记本,手指颤抖地翻开,声音干涩:“人员……初步清点。出发时,算上周叔,一共九十六人。现在……包括轻重伤员,还能动的……七十三人。”
一阵死寂。二十三条生命,永远留在了那个黑暗的地下和外面的雾海中。其中,包括老周,包括数名经验丰富的老队员,也包括在“堡垒”自毁中牺牲的殿后队员。
“重伤员七个,需要立即手术级别的两个,林医生正在尽力维持。轻伤……几乎人人带伤。”马爷的声音越来越低。
赵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血红:“战斗组。”
秦虎接口,语气硬邦邦的,却难掩痛楚:“战斗组减员最重。原四十二人,现余三十一人。牺牲的……都是好兄弟。” 他顿了顿,报出了几个名字,每一个名字落下,都让在场的人心脏抽搐一下。疤脸男等人的结局,无人再提,仿佛已被这场灾难彻底抹去。
“技术组,”老金推了推破碎的眼镜,“老刘……没了。还有两个学徒也没出来。现在加上陈工、我、阿亮,还有大康,就剩五个人了。” 大康是那个懂种植的汉子,此刻正默默检查着从希望站带出来的几盆奄奄一息的豆苗。
“医疗组减员一人,药品……消耗了八成以上,尤其是抗生素和血浆。”林晓的声音带着哭腔。
损失是毁灭性的。不仅是人,更是物资。
马爷继续汇报,每一项都让人心头更沉一分:“燃油只剩最后三桶,不到两百升,撑死能跑一百五十公里。食物,按最低配给,最多维持五天。弹药消耗超过七成,尤其是重武器和手雷,几乎打光了。水……倒是从站里补充了一些,但也不多。”
车队几乎被打残了。骨干犹在,但已是元气大伤,物资濒临枯竭。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阳光明媚,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车况怎么样?”赵刚问。
一个维修组幸存的老师傅哑声道:“能动,但好几辆都是勉强撑着。三号车的变速箱有异响,五号车刹车软得厉害,最麻烦的是指挥车……之前撞击受损,结构有点变形,不敢开太快。”
问题堆积如山,前景黯淡。
一片沉默中,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缓缓聚焦到了陈末身上。
赵刚也看向陈末,眼神复杂,有悲痛,有疲惫,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托付:“陈末,你怎么看?”
这一刻,无需任何仪式。在血与火的洗礼后,在老周用生命铺就的道路上,陈末的领导地位,以一种残酷而自然的方式,被所有人默认了。他不仅是技术核心,更是能在绝境中带领他们找到方向的人。
陈末感受着那些目光中的重量,有期待,有依赖,也有审视。他站直身体,尽管伤口疼痛,尽管身心俱疲,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坚定。他看了一眼远处公路上延伸的、未知的前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历经磨难、眼神惶恐却依旧坚持着的同伴。
“清点我们能用的,而不是哀悼我们失去的。”陈末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人还在,火种就没灭。”
他走向一辆卡车,从残破的车厢里,捡起半瓶浑浊的饮用水,拧开,没有喝,而是缓缓地、郑重其事地,将水倒在脚下干裂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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